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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我的神-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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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一趟趟往汪家搬。
  “我们进城赶考来了,人民会得到一份他们满意的答卷。”高东风叉着腰,站在汪家的院子里,理了一下大背头,环顾四周,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用湖南话器宇轩昂地宣布。
  乌力天扬早就料到会出这种事,但事情出了,他还是觉得难以接受。他觉得他是眷恋汪百团的,像兄弟一样眷恋,这种感觉和痛恨一样强烈。他不知道是什么让汪百团这样迷恋监狱,迷恋残疾,是什么让他不断地把自己搞进监狱里去,并且热衷于把自己的某些器官弄得面目全非。乌力天扬没有给任何人说过,那两年的少年犯生活彻底改变了他,他痛恨那种被当成灰尘和虱子的日子,痛恨被人操屁股的日子,他不会再把自己弄进任何监狱里去。
  乌力天扬到处跑,打听汪百团的案子,托人帮忙活动,看能不能把案子翻过来,要翻不过来,起码少判个一年半载。汪百团从看守所里带话出来,让乌力天扬别管他的事儿,说这回混栽了,他认,安安心心去国家指定的疗养院休息两年,出来接着混。
  十天的申诉期结束,汪百团果然如他所说,没有提起申诉,满心欢喜地去“国家疗养院”休息去了。
  汪百团被送往沙洋农场那天,乌力天扬托劳改局的朋友请沙洋农场来提人的管教干部吃饭。拜托他们关照汪百团。别让汪百团吃太多苦。酒菜要了一大桌,乌力天扬挨着个儿敬酒。酒是一敬三巡,一巡三组,一组三杯,谁不喝乌力天扬就上去抓谁的衣领,不依不饶,这个乌力天扬会,乌力天扬会的事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得惊天动地。乌力天扬一组组往嘴里倒酒,也没忘了找服务员要两个快餐盒,就桌上菜盘里的肥肉装了两盒,托管教干部带给汪百团。让他吃了再进班房。
  酒喝到一半,猫、高东风和罗曲直赶来了。乌力天扬不高兴地说,不就几件衣裳吗?又不过野猪林,就扛不动。走死你们了?高东风没回乌力天扬的话,往桌边一站,举了酒杯,先说了几句酒逢知己干杯少、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千金散去还复来莫使金樽空对月的话,然后挨个儿点射。
  罗曲直把包袱放在一旁的凳子上,小声向乌力天扬解释,不是他们走不动,是出来时碰到简明了,说了一会儿话,所以来晚了。罗曲直看了乌力天扬一眼,又吭吭哧哧地小声加了一句,简明了说,简雨蝉回来了。
  乌力天扬正往酒杯里倒酒,想把沙洋的朋友往死里灌,灌到不关照汪百团就对不起人的程度上去,听罗曲直这么一说,心里嗡地一沉,人就像抽掉一根筋,往下一坐,杯子里的半杯酒泼在衣领上。
  “而且,简明了说,这还不是最痛苦的。最痛苦的是,他还得给简雨蝉干活儿,帮着简雨蝉带孩子。”高东风打了个酒嗝儿。
  “她有孩子了?”乌力天扬吃了一惊,血往脑门儿上冲,话没拦住。
  “孩子的爹是海军,没套住简雨蝉,结了又离了。孩子一岁多,男孩儿,鬼机灵,磨人得很,简雨蝉被他磨苦了。”高东风喝猛了,又打了一个酒嗝儿。
  猫吃醋,拿脚在下面蹬乌力天扬。乌力天扬没反应。接下来的酒全靠高东风和罗曲直,乌力天扬完全不能喝了,废了,人坐在那儿发呆,然后傻笑,拿一支筷子东戳两捣,哈,哈,哈,哈。
  喝完酒,送走管教干部,乌力天扬和猫回警官学校,高东风和罗曲直回基地。本来已经到了车站,乌力天扬突然决定和高东风罗曲直一起回基地。
  猫恨恨地说乌力天扬,你就那么傻,你以为你的魅力比山高比海深?人家早就把你给忘了。乌力天扬根本不听猫的,酒上了头,哪里拦得住,撇下猫,抬脚上了车。猫拦不住,后脚也跟着上了车,看乌力天扬沉着脸,不敢再吭声,拿眼睛一下一下地瞟乌力天扬。高东风和罗曲直撵上车,看看乌力天扬,再看看猫,也不敢吭声。
  进了基地大门,乌力天扬径直往干部宿舍走去。
  猫紧紧跟在乌力天扬身后,要小跑才能跟上。人很紧张。高东风和罗曲直用不着跑,可是不敢跟近,远远地掉在后面。
  四人一条线到了干部宿舍,隔着好几栋宿舍楼,看见简雨蝉站在门口的水池旁,衣袖绾得老高,在给简雨槐洗头。
  乌力天扬先站住,然后是猫。高东风和罗曲直慢慢跟上来。四个人站在那里,看简家姐妹俩。
  简雨蝉一副居家女打扮,短发随便顺在脑后,一绺被汗贴在脖颈上,露出高高的额头,一件看不出牌子的白色棉布圆领衫,一条水洗布牛仔裤,裤腿七分长,露出脚脖子。这样的简雨蝉光彩照人。锐不可当,不是人们熟悉的月亮,或者习惯中的星星,而是宇宙万物的中心。
  还有那个孩子——那个在传说中磨人的孩子,扬着两条小胳膊,从水龙头溅起的水雾中摇摇晃晃地穿过。水珠泼洒下来,洒在孩子的小脸上。孩子喜欢极了,咿咿呀呀叫嚷着,摔进水里,被简雨蝉哈哈大笑着捞起来。孩子要下地,继续疯,简雨蝉不松手,孩子就在简雨蝉的怀里踢蹬着腿,水淋淋地大叫。
  乌力天扬像是种结实了的白杨,呆在那儿。可以肯定的是,他不可能走近她,因为他不是那种可以穿越雨林的虻或者天牛,而是老在蛹和成蛾之间来回徘徊的蝴蝶。而她,是不会对蝴蝶感兴趣的。
  猫那天哭了。乌力天扬不知道猫哭什么,她有什么必要那么激动。后来猫告诉乌力天扬,她不是因为乌力天扬回基地看简雨蝉哭,今天是她的生日,她满二十岁,她想和乌力天扬一起过她的二十岁,生日没过成,她才哭。
  乌力天扬在路灯下站下,很认真地想自己的二十岁。军号声像狗一样地追咬他的屁股,班长在拉练的尘埃中骂他昨晚打的洗脚水不烫,米饭里满是硌牙的沙子,被窝儿里的手抄本。姑娘,如果你是地狱,为了和你在一起,我愿意永坠之中。没有,他没有二十岁。没有姑娘,没有谁可以让他和她在一起,可那的确是他的二十岁,他就那么过来了。
  现在,猫也二十岁了,她的无忧无虑彻底结束了,这太可怕了。乌力天扬觉得,他有责任给猫过一个生日。但是,他给猫过了二十岁,以后呢?三十岁呢?四十岁呢?他拿什么给猫过?他怎么承担猫,承担自己,并且承接住?他活着,经历着活着的每一分钟、每一天,可他什么都没有把握住,没有找到他的开始。他把目光投向永坠之处,比如说,明天,比如说,未来,可是,没有,没有什么明天,明天根本不存在,那都是扯淡。他在欺骗自己,他在欺骗中扯淡。
  乌力天扬这么想,他知道他已经荒唐到了头,他要结束掉“这一个”开始,去寻找另一种新的生活。乌力天扬这么一想,就温存地伸出胳膊,把猫弯过来,弯进自己胳肢窝下,很爱惜地替她掩了掩衣领。
  “好了,结束了。”
  “我早就困了。我们回家吧。”
  “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我们俩,结束了。”
  猫钻出乌力天扬的胳膊,借着路灯昏暗的灯光看着他。她渐渐地蹙起眉头,鼻子上皱起了一道小纹路,眼睛在灯光下泛着暗蓝色的幽光,那两点幽光一跳一跳的。这是不是说,她的真身要出现了呢?
  乌力天扬做好了准备,他想她会怎么对付他,是扇他的耳光,咬他的手指,掐他脖子上的肉,狠狠踢他的裆,还是亮出她的青铜刀,宰了他?
  “乌力天扬,你累死我,你就不能早点儿说出这个话?你还算个男人吗?”猫说,真的一副累极了终于解脱掉的样子,“喂,你听到没有?我是说,你为什么不早说?你肯定早就这么想了,对不对?”
  “不对。”乌力天扬有些缓不回劲儿来。像个无知的小学生,呆呆地看着猫,“我没有早这么想。我是刚刚才这么想。”
  他们不再说什么,继续往回走。
  等回到警官学校,一进屋,猫就慌了。没等乌力天扬把门关上,她就把他紧紧抱住,不肯松手。
  “别让我走,求你,别丢下我!我不知道还有谁可以让我去爱。我没有朋友,一个朋友也没有。我害怕。请不要让我走!”
  乌力天扬挣开猫,去找啤酒。没有。乌力天扬不知道啤酒都到哪儿去了。他去接了一大缸子自来水,喝了一半,猫抢过去,把另外一半喝光。他们其实很相像,而且彼此在乎。
  “我早就受不了你了。我早就受不了你了。”猫喝过自来水后冷静多了,捋了一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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