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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获-2007年4期-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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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电影学院还可以做这种基础工作,别一毕业就没有任何机会来做了,所以在学院的作业实际上做得特别极端的。 
  陈伟文:接下来你的尝试呢?因为你对两种看上去截然不同的电影形态和可能性都非常有兴致。 
  娄烨:我试着在让两者没有界限。很早我们被告知,也是通行的,要做一部片子,你得知道风格是什么,是写实还是写意的,是诗意的还是……但我觉得这实际上是一个语言控制思想的做法。这是我不希望的。比如在纪实框架里没法体现的一些思想,于是你就把那个思想回避掉了,但是实际上思想是可以自由传达的,那为什么不可以在这儿说呢?应该是语言跟随你的思想,不应该是语言限制你的思想。这也是我对第五代片子最大的一个看法。我认为语言限制了他们思想的传达。我完全能感受到他们思想的复杂性和多样性,但是,受到语言表达的限制,于是思想变得单一,缺乏了他们原先开始构思时候的丰富性和多种可能性。而且带有强迫性。它会传达一个信息——我告诉你世界就是这样的。这会使很多人排斥的,凭什么世界就是这样的? 
  陈伟文:你似乎相信第五代的单一仅仅是语言造成的。 
  娄烨:如果说“文革”影响了这一代人的意识,相对比较单一,不是非常开放,那么他的语言让他更封闭,更单一,更贫乏。 
  陈伟文:是否他们贫乏的语言,反过来说明了贫乏的现实?我相信戈达尔的一句话,没有正确的影像,只有影像是正确的。 
  娄烨:你说得对,第五代产生这种影像是有历史和社会原因的,包括他们自己语言准备的原因,但这都不是问题。为什么第一批第五代作品那么优秀?他是直接把自己语言的贫乏,自由的限制,社会的压抑,整个儿放到影片中,有什么样的现实就有什么样的影片作品,这是自然流程。而且它和当时的中国现实是有沟通的,是对位的,所以你会感动,这个影像是有生命力的。然后你要继续保持这个影像,这是错误的。新的语言产生了,保持这个语言风格是没有问题的,但有一个前提,社会必须相对稳定,但是如果大环境出现巨大变化,加速度,这语言就马上被淘汰,肯定的,它失去了现实和大环境的一种沟通,这沟通几乎是一个孩子和母亲的脐带的沟通,一旦脱节,就会完全失去意义。 
  陈伟文:在学院的四年时间相对较短,拍电影的过程很长,如果如你说的他们停滞了,那么什么阻碍了他们进步变化?他们的停滞是他们自身的原因吗?拍摄电影的一生是漫长的,不断更新。 
  娄烨:对,不断更新。第五代后期作品你会觉得,怎么不好了?有两个原因,第一,如果你不跟着大环境语言发生变化的话,就会出现问题。第二,如果你意识到要跟随大的社会背景产生新的语言,但是很可能,你缺乏准备,你不知道怎么办。你突然发现,缺乏很多资源。我觉得后期第五代的影片,这两方面的原因都有。这是我的个人看法。 
  陈伟文:罗西里尼这个导演你怎么看? 
  娄烨:《罗马不设防》,差不多是个纪录片了。发生在摄影机前后的状况差不多,都是在废墟,和罗马当时情况一样的。拍的是还没有解放的罗马,拍着拍着,罗马解放了。 
  陈伟文:突然间现实和影像完全重合了。有时候电影很奇妙。比如还有戈迭尔的《周末》。 
  娄烨:你就会特别理解,巴赞的长镜头理论,造就了长镜头的工作方法,但它同时也造成了戈达尔的跳切,同时造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结果,但都起源于一个思想。这是有意思的。 
  陈伟文:离开学校之后,你去了哪里? 
  娄烨:上海电视台。分配过去的。但没有上过一天班。让我同学去拿了一年的工资,我就在北京拍广告,然后给我一封信,说几月几号不来上班的话,就算自动辞职。后来我就没有回去。 
  陈伟文:你们同学差不多同时候开始拍第一部电影。小帅拍的是《冬春的日子》。说是自己凑的钱,演员也是自己的朋友兄弟。 
  娄烨:产生后来中国十年的地下电影,和电影学院有很大关系。因为那时候做作业就是,给一个十分钟的电影,你自己去做。什么都不管,也不给钱,就提供一点设备。 
  陈伟文:我们也这样。 
  娄烨:等你出去拍电影的时候,你会发现,这种情况以前碰到过,没事儿。没钱找钱,没有场景,自己谈去。根本不依靠体制那个框架来自己做电影。因为我们全都是这么训练的,所以没有说不能做的事儿。体制再不接纳这批人,然后这批人又都训练过独立完成自己作品的能力,于是自然而然就形成了脱离开体制的状况。这可能是电影学院的好处。(笑) 
  陈伟文:那你的第一部电影《周末情人》呢?走过什么样的历程? 
  娄烨:本子是文学系一个同学写的。然后我们再一块儿改。然后找投资,然后买厂标。福建电影制片厂的厂标。 
  陈伟文:当时厂标多少钱? 
  娄烨:原来十万,后来不到十万。那时候已经慢慢降价,作曲是福建厂当时的厂长。沟通挺好的。投资八十万,后来超了,追了一点。 
  陈伟文:这个影片有个角度令人印象深刻,低机位拍摄地面,前景是一堆垃圾。我们给你起了一个外号…… 
  娄烨:脏乱差。 
  陈伟文:垃圾篓。 
  娄烨:我对脏的东西比较感兴趣。 
  陈伟文:现在回过头看,当时拍《周末情人》,印象最深的是什么?需要解决的问题是什么? 
  娄烨:第一个感觉特别解放,可以不管技术问题了。我第一次拍长片,突然发现,我语言没有问题了。我应该关心这个人物是怎么回事,我想传达什么情绪,当时有一种兴奋。后期很长,大概是开始做后期一个月后,就把片子剪成了,然后有一次特别大的变化,就是重新剪了一次,一直到今天那也是特别重要的一个过程,当时上影的老剪辑师都疯了,因为那时候还没有电脑剪辑,都是手摇的,特别累。 
  陈伟文:为什么这么做? 
  娄烨:因为剪出来以后,我觉得不是我要的那部片子了。那个感觉我认为拍摄的时候都已经拿到了,但是为什么剪辑起来不是我要的?然后我就检查所有素材,发现衡量标准不对,该用到的素材都剪掉了。这是一次特别大的变化。我现在都记忆特别清楚。那个剪辑师是上影老剪辑师,特别有经验的,后来我和他交流,我得感谢他,他接受了我,实际上按照一个通常标准来说,应该要去掉的素材,恰恰是我要的,也就是说,如果你的衡量标准发生变化的话,它决定了你使用素材的方式也会发生变化。这一点当时是特别有感触的,我突然觉得,一下子悟到很多东西,一下子和以前学习的那个过程通了。 
  陈伟文:其实之前你的四部电影,都是扎实地在作语言尝试。 
  娄烨:实际上每部电影都有语言的工作在那儿。当然有完全解决语言问题的,就是《危情少女》,那几乎是一个作业。在《周末情人》之后,我突然发现我还不行,我的语言还不自由。我还缺一大块儿。在《周末情人》那个故事框架里面刚刚好,我的语言和我想表达的正好在一个层面上,够用。但我觉得我的语言马上会造成障碍。1995年我就做了一个特别极端的《危情少女》,反纪录的这种做法。我看我的语言的宽度到哪里,看我的语言呈现的边界在哪里。这个工作现在看是非常重要的。就是在一个纪录框架里,可以到达一个非常戏剧化的状况。 
  陈伟文:我想起维特根斯坦的一句话。语言的边界就是你世界的边界。 
  娄烨:如果你的语言非常窄的话,它影响你对世界的理解。可能小说也一样,但我觉得电影特别明显。因为摄影机就是你的眼睛嘛,你怎样来构成这个现实,特别直接,语言到哪儿你到哪。比方,你的语言如果只能在全景,那就是全景,进不去。不可能给特写,一给特写就出错误。到什么时候你给特写也可以了,这说明你对现实的近处观察已经解决了。也就是说你对世界的态度不是一个全景态度,而是可以进入到近景的。 
  陈伟文:你刚才说到拍了《周末情人》之后思考的问题,说明你是自觉地意识到你的语言可能会受限制,然后你做了新的语言尝试。那么,它在现实中获得的评价,对你以后拍片会有影响吗? 
  娄烨:第一部电影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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