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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2003年第1期-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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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恍恍惚惚,眼泪肆意滑落。苏海跟上来。 
  “为了我,你付出了很多很多,难道我不清楚吗?”两年来,这些话我们从来没有提过,我希望他也永远不要提,“我去北京也是为了我们以后生活得更好,我知道你不愿意我离开深圳,我这次去,只是因为那边有个我特别感兴趣的项目,我相信能挣到一笔可观的收入。” 
  不知道为什么苏海总是那么强大,我总是那么弱小。为了他,我随时可能抛弃一切。以前,许多次的争吵是因为我们需要相互包容,我们争取达到统一。近几个月,我们相对无言,是因为我们尊重彼此的个性。甚至无数个哭泣无眠的夜晚,我都坚信我们永远不会分开。 
  接下来,说什么都成为多余。 
  回到家里,我们各自抽着各自的烟。苏海紧紧地搂着我,我除了眼泪,还是眼泪,直到泪河干涸。 
  苏海走后没几天,我在离市区较远的南油找了一套公寓,搬过来几样用得着的电器、书和衣服,然后重新订了几样简单的家具。先前的家具留给新来的小姐,小姐对我感激涕零。 
  我没有把搬家的事告诉苏海。我想它已经不重要了。 
  不久,表妹打电话来,告诉我即将结婚的消息。我想象很多亲戚又会聚在一起,不免有人问小雨的情况,我可怜的父母又会伤心好一阵。 
  一直没有苏海的消息。我让手机二十四小时开着,有时候,还莫名其妙地掏出手机来看看,担心它会不会没有信号或者自动关机什么的。 
  我想苏海一定知道,小雨的手机号码将一生不变。 
  小雨,1973年生。现居深圳。本文为处女作。 



曾德旷 
  写在前面: 
   自从那一年我们打开潘多拉的盒子,放出曾德旷这个小魔怪后,曾德旷在诗坛上已流浪许多年了。他已发表了好几首长诗,在北京,我、刘恪、韩作荣、王一川、西川、唐晓渡等在一个有阳光的上午专门讨论过一回他的诗作,大家赞誉有加。但是,上帝并没有给他分送什么糖果。“没有吃,没有穿,曾德旷还能活多久?”一些作家朋友和读者不止一次这样提问。然而,七八年了,曾德旷依然活着。他不愿也不会从事世俗的任何工种,只好放纵着自己一处一处地流浪着:在北京的街头卖唱,在三峡的急流里游水差点淹死,在洞庭平原西部的一个小镇里时时嚎叫,在异乡的码头上打抱不平,被人打断两根肋骨……如今,靠一个叫秦勇的大学同学资助着,隐居在长江岸边一处大山的旮旯里,他又写了五六首长诗和一百多首短诗,一部长篇小说也正在开头。 
  发表在这里的是他从那个偏僻的乡村,步行几十公里到镇上给我们邮来的一首新作。我依然喜欢他当年发表在我们刊物上的《混乱与挣扎》,那种激情,那种热烈,到哪里去了,是艰难的无吃无穿的生活给吞食了吗?因此,你,曾德旷,才表现出了一份过多的冷静? 
  颜家文 
  2002。12。8 
   
  对于众多聆听者 
  各自的沉默难以汇合 
  ——欧阳江河 
   
  1 
   
  当人们纷纷在生活中赞美天鹅 
  我只想将我的笔伸向荒野 
  让一只过去年代的鹤 
  像标点符号从遥远的地平线起飞 
   
  但我所提到的鹤 
  并不是词语造成的亡灵 
  它小巧的身体里并没有亡灵寄身 
  也没有隐士的幻觉可以凭吊 
   
  它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水鸟 
  生活在那些贫瘠而偏僻的山地 
  从来就没有多少人去注意 
  它一直就那么安安静静地活着 
   
  2 
   
  它有时候飞出我的视线 
  但不久又会飞回 
  像一个逸出梦境的泡沫 
  从遥远的天国回到令人厌倦的生活 
   
  它在我们日常生活中投下的阴影 
  向来是微不足道的 
  甚至没有阴影 
  只有一阵难以察觉的疼痛 
   
  像一个明亮的词 
  在黄昏的小路上随往事潜上心头 
  像一首拖住脚步的歌 
  让我在一阵恍惚中蓦然回首 
   
  3 
   
  过多地赞美一只鹤是徒劳无益的 
  犹如过分地责备乌鸦不会让乌鸦难过 
  它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水鸟 
  并不懂得赞美与批评之间的微妙 
   
  在我的睡梦中 
  有时候我会模仿一只记忆中的鹤 
  使劲地伸出两臂,双腿悬空 
  在故乡的田野上低低地滑翔起来 
   
  但现实的玻璃墙 
  注定会将我展开的两臂挡出梦境 
  于是我只有笨拙地模仿鸭子 
  尖叫着跌进生活的污水池 
   
  4 
   
  夜色如此深沉 
  那些我下午见到的鹤 
  会在哪里过夜?它们的巢穴 
  一定建立在有月光的水边 
   
  它们进入我的视线 
  就像进入迷幻的梦境 
  但是在我的梦境中,并没有 
  它们喜欢的天空,只有令人厌倦的词 
   
  它们的身体如此轻盈 
  从来就不像我们人类 
  需要不断进行 
  精神和肉体的双重减负 
   
  5 
   
  与一只鹤的最初相遇 
  也就是对一个词的必然聆听 
  久久的凝视中 
  一定会有一种久违的温情扩散 
   
  切勿以为可以用词语 
  去复制一只并不存在的鹤 
  或者以为可以用语法规则 
  去限制一只鹤的自由 
   
  任何对于鹤的不礼貌的猜测 
  都是显然错误的 
  真正的鹤 
  从来就不在词语的范畴之内 
   
  6 
   
  我的房东大叔—— 
  一个五十多岁的农民 
  站在秋天的田埂上 
  不动声色地向我指出: 
   
  “天鹅我从来就没有见过 
  至于乌鸦,几十年以前 
  在这座山上像麻雀一样随处可见 
  但是现在,一只也见不到了 
   
  “它们都去了哪里,从无人问起 
  只有那些鹤,依然栖息在田埂上 
  数目同从前相比 
  既没有增加,又没有减少。” 
   
  7 
   
  有时候,我怀疑在鹤的身体里 
  还折叠着另外一只更为神秘的鹤 
  像一个没有被说出的词 
  隐含在一首一直无法写完的诗中 
   
  有时候,我有一种幻觉 
  觉得自己像变成蝴蝶的庄子一样 
  突然变成了一只鹤 
  夹杂在一群其他的鹤中飞舞 
   
  但我不是庄子 
  我的幻觉永远建立在物质基础之上 
  打开我的身体,你会发现 
  一个被铁丝和语法规则缠住的世界 
   
  8 
   
  市场四处开放 
  诗歌打着响嗝 
  在诗歌的树阴下栖息 
  其实就是在生活的边缘徘徊 
   
  在我们的时代 
  有人说出社论的声音 
  有人说出上帝的声音 
  而我要说出的是鹤的声音 
   
  所有这些声音 
  都是如此混乱而嘈杂 
  但这并没有什么要紧 
  因为无论谁的声音,都不过是人的声音 
   
  9 
   
  没有一只鹤可以承受诗人的理想 
  就像没有一首诗可以挽留离去的岁月 
  唯美的幻觉 
  总不免受到生活的无情嘲弄 
   
  多少年后 
  当我回忆起曾经爱过的某一女人 
  就像回忆起一只过去年代的鹤 
  不由自主地感到迷惘、忧伤 
   
  然而,有关女人的感觉可以重复 
  真正的鹤却只能一去不返 
  那么,我们还有什么必要在生活中 
  去追求那种昙花一现的纸鹤 
   
  10 
   
  为了在空气中保持平衡 
  鹤将自己优美的颈和足 
  尽量在相反的方向上形成直线 
  就像一首十四行诗的头韵与尾韵 
   
  需要一个动词 
  来修正它转弯的弧度 
  需要一个名词 
  来缓冲它落地时巨大的冲击力 
   
  但是不需要形容词 
  因为鹤的身体 
  本身就是一大堆形容词的 
  充满危险的组合 
   
  11 
   
  我们从小的悲剧 
  是不知道自己一直生活在悲剧中 
  那么鹤是否知道 
  它将不得不一直同人类为伍 
   
  我常常想,以鹤而言 
  最可怕的,也许并非猎枪 
  而是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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