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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2006年第4期-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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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贵斌说,又是因为学习班的事来找我? 
  我摇摇头说,这次不是为我的事找你,而是为我女儿圆圆的事来找你。 
  李贵斌笑道,是圆圆的事呀,这你放心好了,圆圆是个可爱的女孩,她和我的女儿一样大,也一样的漂亮,我当然会照顾她的,办公室文书一职就是她的了。 
  我连忙说,我的意思你弄错了,我不是来求你让她当文书的,而是求你不让她当文书的。 
  李贵斌露出一副十分意外的样子,问为什么。 
  我说我还是觉得她当工人比较合适。 
  李贵斌说,可我已经答应圆圆了,你这样让我很为难嘛! 
  就这时候,有人进来向李贵斌汇报工作,说由于锅炉正在试验烧劣质煤,目前燃烧情况不太好,锅炉里已经产生了严重的结焦。我一听眼睛就亮了,我告诉你,现在的电厂都安装了砸焦机,一般的时候已不需要人工打焦了,但严重的时候情形就不同了,因为此时砸焦机已经无法正常工作,那怎么办?也就只能用人工去打焦。这种情况是不易出现的,可现在却出现了,它说明了什么呢?我感觉周身的血液一下子就滚热起来,至少在这个瞬间,圆圆的事情已经被我忘掉了。 
  看来,我们要组织人马去打焦了。李贵斌说。 
  让我去打吧。我脱口而出。 
  李贵斌扭头看了看我,没有吭声。我感觉自己的脸已经滚烫起来,如果退休之前有一次在锅炉前激情表演的机会,对我来说应该是件求之不得的事情。 
  来人出去以后,我又一次提起了打焦的事情,李贵斌说我们刚才好像不是在探讨这个问题呀,我说这不是赶上了吗,既然需要打焦,就让我去打嘛。李贵斌说让谁去打焦是你们分厂里的事,再说干这种活又苦又危险,还是让小青年们去干吧。 
  你别忘了,我可是打焦王。我毫不谦虚地说。 
  李贵斌笑了,我看得出那绝对是一种讥讽的笑,这让我的心里很不好受。我刚想有所表示,李贵斌却说话了,他说我让你参加打焦,你同意圆圆当文书,这样好不好?我说不好,这是两件事情,你不能用权力压人,这样做不公平。李贵斌说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公平,我说世界我不管,我就想在这件事上讨个公平。既然我们有争执,何不用民间规则来解决问题。 
  说到这,我加重语气问,你敢吗? 
  我想不到李贵斌竟回答得十分爽快,他说,我敢。 
  李贵斌接着说,我过去输过你,这次我不会再输你了。 
  我说怎么比。 
  李贵斌说,焦子你可以去打,我们只为圆圆的事来比,我们就赌酒怎么样? 
  好,就赌酒。我底气十足地说。 
   
  十 
   
  在我退休之前,也许只有两件可以称得上激情的事情了,一件是打焦,一件就是赌酒。先讲打焦,我拿着长钎进现场的时候还没来一个人,我坐在那等了好一阵,一支全副武装的队伍才开进来。他们一个个头戴安全帽,身穿厚厚的工作服,甚至脸上都套上了帆布套,只露出一双亮亮的眼睛。我不无鄙夷地瞥了他们一眼,就把目光落在前面的炉体上。说心里话,我有些瞧不起这些年轻人,他们用计算机和机械化工具用得太多了,手的功能已经退化,他们没有手艺,有的只是习惯性操作的能力。他们甚至没有激情,面对炉膛里的烈火和被火烤红的空气他们并不激动,他们和我已经显然不是一类人了。 
  也许我已经开始衰老了,但站在烈焰蓬勃的炉火前我依然激情不减当年,我感觉自己的脸被炉火映得比炉火本身还红,我还听到了自己的每个关节都在燃烧一样发出嘎吧嘎吧的声音。这时世俗的杂念已经离我而去,我的意识里只有焦子和炉火,还有一种不由自主的神圣感。 
  我还是站到这个位置上了……我喃喃自语。讲打焦,我必须讲清一个事实,我虽然师从许师傅,并且有些手艺还没有学到家,但有两样技术却不折不扣地超过了许师傅。这两项技术一项是刮瓦,另一项就是打焦。以打焦为例,许师傅打焦工作服上可以见不到灰点,但内行人都知道,有些零星焦粒落在工作服上的痕迹是肉眼看不出来的,如果落在肉上就会被烫伤;我打焦却敢光着膀子上阵,并且绝对能做到毫发无伤。 
  当然,打焦要遵守安全规则,光膀子打焦是不被允许的,我过去光膀子打焦的时候跟前是没有领导在场的,但今天不同,今天现场里大大小小的来了不少的领导。我没有顾及太多,我的头脑开始发热,我居然脱掉了外衣,众人都瞪大眼睛看我,我不管他们,继续又脱了背心,我就这样向炉前走去。有个分厂领导冲过来让我穿上衣服,我没有理他,这时我听见有人说,郝师傅是打焦王,光膀子打焦是他的绝技,伤不着他的。我得意地一笑,举起长钎捅向炉膛,在焦子的炸响声中,领导们不允许的声音也被炸开了,变得不成形状。我感觉现场所有的目光都盯在我的脊背上,它们比炉膛里的火温度还高,弄得我皮肉几乎炙痛。我甚至有一种被燃烧的感觉,这一烧好厉害,一下子就好像烧去了我二十岁,我通身的筋脉像年轻人一般活络起来。我的长钎捅开一块大焦子,一声响,那块大焦就在我的头顶炸开,然后形成雨点状淋下来。众人都张大嘴巴,下意识地向后躲去,而被焦雨罩住的我却不慌不忙,一蹦一跳地左躲右闪,像一只快乐的老猴。待焦雨过后,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的身上,我知道他们想找到我的伤处,但是他们只能无功而返。 
  我惬意地咳了一声,开始继续打焦。我打上了瘾,众人也看上了瘾,至少有半个小时,这现场上只有我一个人在打焦,而其他人都成了观众。后来要不是一个领导奋不顾身地把我拽下来,我还会继续表演下去的。 
  有这一次激情打焦,我就是立即退休回家也会感到欣慰了。 
  再讲赌酒,这绝对又是一次激情时刻。一个吃遍了山珍海味的老总,居然和我一起坐在了一家小吃部级的酒馆里,这本身就说明了我们之间关系的特殊性。李贵斌轻车简从,他步行而来,穿着很随便的衣服,从外表上看,他和我坐在我选的这家小酒馆里显得十分正常。喝酒之前,李贵斌说,用民间规则,我们是不是缺少个证人呀?我说是。李贵斌就掏出手机拨了一通电话,说他找的证人一会儿就能到。 
  其实在证人没有到来之前赌酒就开始了,每人三盅酒下肚,赌酒那种火辣辣的氛围就出来了。李贵斌说,当初你把文书的位置让给我,你后悔吗?我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当初你打螺丝输给我,你后悔吗? 
  李贵斌也没有正面回答后悔还是不后悔,他说如果当初我赢了,现在我们俩的位置也许正好颠倒过来了。 
  我撇了撇嘴没有吭声,而是向窗外看了看,此时正值黄昏,太阳好像比正午还亮呢!酒馆里并没有几个顾客,老板娘坐在吧台里一会儿望望窗外,一会儿好奇地望望我们。 
  我们继续喝酒,你一盅我一盅,既有条不紊又互不相让。证人还没到呢,我们已经半酣,说话也开始无遮无拦。 
  我说你虽然是总经理,可我并不觉得比你差,能成为工人中的技术权威,我知足了。 
  你那些技术在现代企业中已经不重要了。李贵斌冷笑道。 
  只要还用人干活,这技术就是重要的。我的声音明显加大了。 
  我跟你说吧,现代企业的构成是哑铃形的,两边大中间细,两个大头是市场和研发,生产已经退居其次了。李贵斌说。 
  我不懂什么哑铃不哑铃的,我只知道是工厂就得生产,要生产就用得着技术。就说我这个打焦王,那就是硬碰硬的手艺,你不服你敢和我比试吗?我说。 
  我为什么要跟你比呢?李贵斌说,我们可不可以平心静气地想一想? 
  我说想什么? 
  李贵斌说,如果没有你这个打焦王,锅炉结焦别人能不能打? 
  我只能说能打,别人只是技术差一些而已,却不能说他们不能打。 
  李贵斌大笑说,这说明什么?说明没你这个打焦王焦子照样是可以打的,你这个王不过是人为树立起来的。也就是说,本来很简单的东西,被我们人为复杂化了。 
  我没有理由不气愤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反击他,想了想,就想起了职工们私下议论过的事,就大声说,你的生活作风问题已经很严重了,现在厂里好多人都在议论你,说你和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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