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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负手-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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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仲屏哈哈大笑,这才凝神着子。
    西屏是听惯了的,也没生气,只是拿着书在一边走来走去胡乱看着,眼睛却是不时瞄着对局的盘面。
    仲屏性子比较急躁,由于报仇心切,在黑势中到处挑起战端,虽是仲秋季节,也是一鼻子汗。伯屏下棋的时候显得心思很重,眉心常攒成一团,但喜怒不形于色。因对仲屏的棋路熟悉不过,故沉着应对,并不急于求成,捏着两颗白子在桌上磕得笃笃有声。堪堪到了几条龙绞杀成一团不知鹿死谁手之际,门房德顺把脑袋探进书房门口悄悄说,一家茶楼的伙计来问大少爷去不去那里看看,外地来了个小孩,棋是邪了门的厉害,张二爷和黄老怪都栽在他手里了。
    伯屏一听张权文和黄家声都挡不住,顿时来了兴头,伸手搅了棋局,道:这盘不算。说了起身就要跟那伙计走。如屏瞎起哄,也跟着把棋子弄乱。
    仲屏大怒道:这盘我明明要赢了,怎么能不算?!遂拖了大哥的衣袖不让走。
    伯屏亦是不肯认输的,只好说:回来接着下,保证你输就是。
    仲屏说棋都乱了怎么下?
    伯屏说乱了不能复盘啦?说罢就挣开手扬长而去。仲屏愣了一会,自言自语道:他能复盘,哼。又匆匆说了句你们俩把棋收起来,便也跟着大哥去看热闹了。
    西屏走近前看着满盘散乱的棋子问如屏道:什么叫复盘?
    如屏笑道:就是把下过的棋一步一步重新摆出来,郭先生给大哥二哥讲棋都是边复盘边讲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记得住那么多步棋的。
    西屏道:哦,这很难么?说着就把刚才两个哥哥下的棋一步步摆了出来,连打劫吃子也不曾漏掉。无移时,一盘棋已恢复到推盘前的局面。
    如屏惊讶得瞪圆了大眼睛道:三哥,你你你会下棋?
    西屏再次推乱了棋笑道:不会,不过是看他们这样一步步走过来的,有什么难?!
    如屏出门转了一圈回来悄悄说:三哥,不如我和你下一盘棋吧。反正郭先生今天不回来。
    西屏突然感到心跳加剧:真下?好,下一盘就下一盘。
    危险和诱惑本是一对双生子,每个人都会遇到。真的下一盘棋这个念头在西屏的脑子里转了好几年了,如一颗种子,时刻准备喷薄而出,而且其强烈程度日甚一日。
    好,下一盘就下一盘。我们放棋的声音小一点。
    就是这样,西屏也还是下一步就蹑手蹑足到门外探一下,模样跟做贼也差不了多少。
    这盘棋,西屏被小妹下得满盘几乎没有活棋。好歹算下完了,西屏胀红了脸,像呆子一样直发怔。如屏好不容易找了个下手,岂肯轻易让他打退堂鼓,忙安慰他道:三哥,我让你几个子再下吧,第一次下棋,活一块棋已经不容易了。
    西屏苦笑道:小妹,我知道你没下手杀这块棋呢。看来我还是去读书的好。说罢捧了书摇头晃脑大声朗读起来:〃挟太山以超北海,语人曰:'我不能。'是诚不能也,为长者折枝语人曰:'我不能。'是不为也,非不能也。故王之不王,非挟太山以超北海之类也;王之不王,是折枝之类也。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运于掌。诗云……〃如屏见状只好收了围棋自去了。
    半个时辰后,西屏停下来默想了想自言自语道:天哪,刚才都读了些什么?便沉下心来想刚才那盘棋。三个角的死活都很清楚,明明是可以做活的,但怎么自己一下就乱了方寸呢。有一个角居然还真走出了个〃刀五〃,这是他听得最耳熟的一个死棋型。想着想着,眼前如有一角棋盘在,假设自己应这步,小妹如何再杀。走那步,又当如何。心中渐渐豁亮,便急于寻小妹再来一盘,可小妹却不知钻到那个房间里玩去了。
    三 
    康熙末年,比较富足的江浙一带的围棋之风较盛。有意思的是人们总喜欢在人多嘴杂的茶楼茶社里下棋。有时候两个人下棋,倒有七八个人支招。到最后吵成一团,不知道究竟是谁和谁在下棋,观棋不语真君子这句话在这里竟是派不上用常以棋赌赛就不同了。以棋赌钱堪称大小茶楼的传统一景。一般是对局双方先说好彩金数目,茶楼的东道自然还有一定比例的抽头,大约在彩金的十之一股。各人的茶水又是另算的,所以茶楼没有不喜欢的道理。下棋聚人气,各家茶楼也颇愿招揽好棋者,棋艺高强者有时可以享受免费的茶水,还时有彩金可得,故有时茶客到茶楼其实完全是奔着下棋来的,至于品茗,倒是个幌子了。这种对局旁观者是绝不能多言的,有时候这种多言会引发一场纷争,茶楼的杯儿碟儿的也保不齐要作无来由的牺牲。但旁观者可以在开局前和对局中加上自己的赌资,最后以对局人的实际结果来定赚赔。而这时候旁观者往往比对局者还要紧张,若对局中一方下了臭招,自是有人欣然,有人则作出那种长吁短叹咬牙切齿且又强颜欢笑的复杂表情,就此不难判断出他是属于哪一方的。
    盐官镇的西南角是镇子通往杭州府的一条官道,路南道口上有一座茶楼。在盐官镇的十几座茶楼中,观潮轩规模不算最大,但沾了地理位置的光,朝东边可眺望到江边海神庙的飞檐,西边可以俯瞰官道上车马去来。最妙的是在茶楼的南边抄手游廊上能边品茗手谈边一睹海潮壮观景致。
    这钱塘江海宁潮一日两次,白天称潮,夜间称汐。尤以每月农历初一至初五,十五至二十为大,故一年有一百二十个观潮佳日,虽说海潮不是时时有,但就是这江水东去,渔舟唱晚的景色也就足以令人百看不厌了。
    这里的茶楼里一般不伺候冷盘热炒,不兼作酒肆的营生,但插四时花,挂名人画,卖奇茶异汤,也有相当的排场体面。再加上冬月添卖以茶与芝麻、米花等物捣碎而成的七宝擂茶,和馓子、葱茶、盐鼓汤什么的;暑天也添卖雪泡梅花酒。外地人初来乍到,不免感到饶有兴味十分新鲜别致。
    范伯屏和仲屏有时候乘郭先生顾不着他们,喜欢溜到观潮轩看大人们下赌棋,偶尔技痒也上一上场,所以身上总带了些碎银两。也有不巧输光了掏不出的时候,伙计记上账由茶楼先为垫付也就是了。范子杰家的账反正再多也不用担心会赖掉。人家是盐商的家底子,自个儿在海盐县衙门做书办呢,海盐县县治在武原镇,不过一百多里地,偶尔也回家,穿的一身杭纺,没有八乘大轿也有两人抬的小轿,风风光光的。原先这点小账总要摭掩着瞒过范老爷,好在这哥俩近来是赢多输少了,伯屏渐渐成了镇上的第一把交椅。当然郭先生不能算在内,一来他不是本地人,二来反正他也从不到茶楼下棋,说他的棋厉害,无非是从这兄弟俩的实力突飞猛进上判断来的。他们俩只要一说到郭先生的棋,总是形容得深不可测,佩服得可谓五体投地。
    有个游方僧人棋好,自言也擅观风水。在镇上盘桓了几日,战败了伯屏兄弟后,兴犹未尽,知道这对兄弟的老师棋非凡品,便欲索一战,但郭先生听了众人学说不以为意,只说棋虽小道,但不可轻辱其艺。反过来督促伯屏三兄弟课业,嘱少去那些个场所,没的涣散了心神,到时候一事无成如何向老爷交待云云。僧人百般设法放话激怒,依然全无回音。数日之后,到镇上寻一酒肆喝得醉眼迷离,揎衣捋袖大笑离去。
    临行前向众茶客指指点点道:此地风水不俗,时日不久必会出一绝世高人,诸位切记,诸位切记。众人都以为僧人酒喝高了一时大话,且棋既无以相匹敌,也就无人出头挫其话锋,一帮茶客皆嘿然无语,事后则不免在茶余饭后传为笑谈。不料二十年不到,竟让他一语成箴。这是后话了。
    四 
    范伯屏兴冲冲来到了茶楼。众茶客见状纷纷闪开了道,说好了,真正高手来了。
    二楼靠南的一个雅座间,有个孩子年龄不过十一二岁,长得眉清目秀,落落大方,穿着簇新的衣饰,显见是来走亲戚的。
    临近中秋节,除了那些达官贵人、文人墨客而外,到盐官镇探亲访友的也格外多,因为每年一度的大潮非平日可比,各家茶楼酒肆的生意也是这一段时间最为兴拢那孩子也比照大人的模样彬彬有礼起身道:在下施襄夏,请了。
    伯屏看看那个比自己矮半个脑袋的男孩,且不理他,只问茶博士道:刚刚下了什么彩头?
    茶博士边倒着茶水边轻声道:没有彩头,说他父亲不让下带彩头的棋。
    伯屏皱着眉道:那下个什么劲?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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