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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谣-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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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孔家,被称为“天下第一家”,在华夏大地有几大支系;山东曲阜地区为一支,江苏徐州地区为一支,山西黄河流域为一支——禹王滩孔家,世代诗书传家,虽居住在商埠码头,却既不屑于经商,也不屑于务农,牢牢遵循先祖“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圣训,一心一意奋斗科场,挣考功名,取得官爵,实现“修身、齐家、平天下”的政治理想。
    孔秀才家境并不富裕。由于长期应考,早已将祖上的积蓄耗费殆尽,日子过得颇为拮据。为了门面不倒,他常常会在吃罢山药蛋和野菜之后,故意穿上唯一的宝贝长衫,笑立门口,与南来北往的过客打拱寒暄,满口儒雅斯文,用心表演着打肿脸充胖子的把戏。
    其叔伯兄弟孔祥熙可谓少年天才,五岁便可双手打算盘,熟练如行云流水……临去美国留学商务之前,专门从太谷老家来到禹王滩走亲,结果遭到孔祥晖的一阵奚落,兄弟俩谁也不服谁,结果不欢而散。
    工夫不负有心人。孔祥晖鄙视洋学,头悬梁锥刺骨,遍读四书五经,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但科门总是不为他而开,寒窗十载,屡考屡败,但他屡败屡考,而且不畏劳苦,五赴太原,三赶西安,两去济南,在四十岁不惑之年,终于考取了举人,得了功名。
    一时之间,早已衰败的禹王滩孔门,顿时蓬荜生辉,人们纷纷前来贺喜,喜报鞭炮自不必说,新举人更是激动得哭一阵笑一阵,三天三夜都停不下。
    然而,由于朝廷总是官位满员,许多年过去了,他除了时常去县衙打探消息,其余时间都候缺在家,要么给人们当当司仪大宾,要么立在门口如是门神。
    “侯官老爷——该上任了吧?有消息没?是州官,还是府官?”
    只要见到他,人们就会无休无止地发问,搞得他无法趾高气扬,无法平抑舆论,总在红着脸解释着“快哩,快哩”,但总也不见有动静。
    久而久之,他听出了人们话里讽刺的意味,就开始拒绝接受“侯官老爷”的称呼了,让人们和从前一样,降级一等,称他为“孔秀才”。
    他的心里,却永远充满着希望,苦苦候缺,一等就是十年,先前粗黑浓密的大辫子,而今开始花白稀疏,两鬓的碎发已经无法辫入辫子了。
    赵四爷和孔秀才完全不同,肚里没有什么墨水,对生活的希冀也不高,从不好高骛远,是个脚踏实地之人。
    赵家兄弟四人。他自认自己的才识和能力都不及三位兄长,便不肯走南闯北,经历艰险,叱咤风云,甘愿守在家里,管些勤杂事物。
    他接人待物总是眯缝着一双弯弯的象眼,时时笑容可掬,信奉“和气生财”之道,被禹王滩的人们亲切地称之为“赵大管家”。
    而今,李家有难,他义无返顾地扔下生意上的唠唠事儿,就急忙赶来为李家分忧。

    当他和孔秀才到李家接人时,李老太爷气得浑身发抖,翘着胡子大骂“李忠义孽子”。骂着骂着,口吐鲜血,一头栽下堂来。
    “爹呀……”李勤义大惊失色,慌忙请来郎中,一屋人折腾了好几个时辰,老爷子方才苏醒过来。
    这一回他不再开骂,而是举着烟枪边咳嗽边喊:“快走快走,我老哩,死就死哩,你们快快闹船,贵贱求鲤鱼娘娘行行好啊……”
    赵家四兄弟中,三位兄长都在外做生意,而且精通武术,熟识水性,唯独守家的赵四爷什么都不会,可遇到李家这事,他权当是自家分内的急难之事,说着“自家事,自家事”,就忙不迭派出了家船。
    没人划船,他就临时抓了两个身强力壮的家厨充当船工,速速将李家大媳妇抬上船……
    “天呐……我看见哩……”这会儿,船上的女人亢奋起来,拼尽全力喊道:“鲤鱼娘娘……鲤鱼娘娘……”
    “快靠岸!”赵四爷命艄公道:“使劲划,直奔大槐树下的鲤鱼娘娘庙!”
    孔秀才已经等不及了,站到船头大喊:“救命啊,快来人啊……”
    3 这时,沿河一线泥滩之上,早已聚集起了一大群鲤鱼滩的父老乡亲。
    刚才,他们正在为庄稼的收成合计事儿,黄河的风里就隐隐约约传来“救命”之声,头人阎千山边抽大烟边说:“咋哩?该不会是上游禹王滩出甚事了吧!”就指派兄弟阎一石带人到岸边瞧瞧情况。
    阎一石也是个烟人,干瘦如麻秆,大有随风倒地之势。他侧耳听了听,鼓起金鱼眼说道:“大哥,又莫声哩……不会有甚事的!咱还是商量咱地里庄稼的事吧?”吐了口烟,有点唯唯诺诺,不想起身的样子。
    “废物,要你们这些男人有球用!”忽然,从厢房里冲出来个女子,鹅蛋脸,丹凤眼,头上的发髻乌黑如墨,腮边不经意悬着一缕秀发,飘飘忽忽,英姿飒爽,嗔怒之时,也显俊气,称得起是个美人胚子。
    她叫阎赵氏,是这村当家人阎千山的婆姨。这时,她厉声吼道:“上游的禹王滩是我娘家,你们听你们听,虎狼湾果然在喊救命,还愣着做甚!”就一步上前,将阎千山的烟枪夺了下来。
    阎一石见状,知晓嫂子的厉害,也不敢再抽了,手忙脚乱将烟枪烟泡藏起。
    阎千山似乎过足了瘾,说了声:“不抽也罢,咱赶紧的,我亲自去,到岸边探他个子丑寅卯……”说着,就下了炕,趿拉上了鞋子,将玄衫往身上一披,往外走去。
    他的背后,阎赵氏大喊起来:“父老乡亲们,上游禹王滩有事,咱去岸边瞅瞅呀!”一声呼唤,跟来了妹子阎玉水等一大帮男男女女。
    当阎千山、阎一石、阎赵氏、阎玉水等鲤鱼滩的人们赶到岸边,果然见上游驰下一条小船。立定听时,船上传来女人的叫声,而且愈来愈惨。
    阎千山打了个哈欠,冲着正欲靠过来的船喊道:“甚事呀?船上的女人咋哩?”
    孔秀才见河滩涌来那么多人,一时激动起来,铆足力气,刚喊了声“她——”就听“扑通”一声,妹子早已疼得失去理智,滚进了河里。
    顿时,他脸色突变,沙哑着嗓子大喊起来:“这如何是好?快救她呀,快救人……”
    赵四爷更是吓得脸色煞白,拔出桨片来,边去够正在水中挣扎的女人,边对船工命令道:“快下水,快下水!”
    “我们……”那两个家厨却为难地告诉他说:“四爷,你不是不知道,我俩都是旱鸭子,从来不识水性呀!”
    赵四爷一时乱了方寸,边跺船帮边吼:“这可咋办?孔秀才不会水,我也不会水,你俩夯汉也……”
    “娘娘……天……”女人在水里疼得不停地翻滚,鼓胀的肚子仿佛是打了气的球儿,任凭浪涛汹涌,人却并没有沉下去,而是有一句没一句地在喊:“知人知心的鲤鱼娘娘啊……救苦救难的鲤鱼娘娘啊……”
    岸上,鲤鱼滩的人们远远望见女人落水,皆都惊出一身大汗来。
    阎玉水嘴快,指着河面嚷:“嫂子啊,你看你看,船头那人,像是你家四哥哩……”
    阎赵氏捋一下皓腕上的银镯,拿手挡在额前,放眼望了望,试探着喊道:“禹王滩下来的,可是我阎家四舅哥么?”见女人在河中挣扎翻滚,又喊道:“咋嘛?船上四五条汉子,为甚不下去救人?立在船头干球呀?”
    听着这脆亮的喊声,船上的四条汉子在船帮直打转转,并没一人跳下河来。
    “咋嘛?”阎赵氏大怒,转身对丈夫吼道:“整日里就会抽‘富贵膏’,现在到了要紧三关之时,眼瞅着女人在河里挣扎,你把手伸进裤裆摸一摸,长球的就是男人——就该跳下河去救女人!”
    阎千山从来没下过河,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面红耳赤,就推了推兄弟阎一石。
    阎一石也是个庄稼把式,就伸长脖子叫喊:“男人们,谁会水,快下呀快下呀……”喊了好一阵,没人应声,看到的都是直摇头。
    “唉!”许多人叹息起来。
    这也怪不得鲤鱼滩的男人。因为自古而下,这儿都信奉“土可生白玉,地能产黄金”,他们从来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自给自足的恬静日子。他们世代以农耕为本,根本瞧不起经商的。对于河侠纤班,更是嗤之为下下九流,横竖不肯与之交往。因此,这会儿让他们救起落水的女人来,实在是勉为其难了。
    “听着呀,河岸喊话的,可是我赵家妹子?”正情急之间,船上传来带血的声音:“快救人呀,我是你家四哥……有人落水哩……妹子呀,阎家兄长呀,还不快下河救人呀……我等皆不习水性,全指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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