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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住这儿,不过很快就要搬过来了。尽管如此,我们很乐意在这儿散步。这是本市最漂亮的地方。”
“是的,”穿皮夹克的男人用他那令人着迷的目光很自然地看了我一眼。“我们也是这样想的,夏天还可以在这儿划船呢。”
“还可以打小高尔夫球!”弗兰茨喊道。
“埃诺为我们买了一座房子,就在那边。”维利说。
“这个埃诺可真行。你们的爸爸今天早上在哪里呢?”
“爸爸在加勒比拍电影,埃诺在阿尔玛奶奶家里,正在床上睡觉呢。”弗兰茨说。
我焦急地咽了口唾沫。这个男人一定会把这一切联系到一块:无家可归、被逐出家门的两个孩子的母亲来凿冰,为的是能在家里为自己做一锅暖和和的热汤。孩子的爸爸离家出走,也许正在别的女人床上呢。
帕派慢慢地把一只新手套戴到孩子的另一只小手上。
我们又一起站起来。
“埃诺是妈妈的律师。爸爸是妈妈的男人,”弗兰茨说,“但他正在加勒比拍电影。”他的面颊红红的,与他头上的小红帽争奇斗艳,一副迷人的样子,着实令人喜爱。哎,你这个小家伙呀,为什么要把我们的家庭纠纷和盘托出,泄露给面前的这个陌生人呢?
“这么说,你们今天是单独出来的?”
“我们不是单独出来的,我们是三个人。”弗兰茨说。
“这个人是你们的妈妈,是吗?”帕派逗孩子说。
“是的,”我很快说道,“也许您对此还有什么怀疑?”
我们互相注视着对方。
“没有,”他说,“没有丝毫怀疑。”
孩子们在摔打着木棍。维利和帕派的儿子正在试着重新脱下手套。我想制止他们,提醒他们要动身上路了。我想尽快离开这儿。
“再见……”我说。
“认识您很高兴。”帕派说。把这一我熟悉的声音同他的那张脸联系起来时,我有一种怪怪的感觉。但刹那间,我对他的脸庞也熟悉起来,还有那个小小的酒窝。遗憾的是,我不能带走他的脸庞和上面的酒窝以作为对这次见面的纪念。
“祝您今天玩得快乐。”我说。
“祝您新年快乐。”帕派说着,一边匆匆摸了一下我那两个孩子的头发,表示告别。
帕派帮我把孩子抱到挂斗车上。
“好主意。”他说。
“是很妙,对吗?”我高兴地说。
然后他们离去了。他那诗人特有的头发在走动时上下摆动着。
我选了一条相反方向的路。
当我转过身来,他也正好转过身。
他向我招招手。
我也向他招招手。
“毕阿特,拿几个杯子来,现在不要接电话。”
埃诺看起来有些变化。我呆呆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发现他把胡子剃掉了。埃诺没有胡子了。这使他丧失了原有的几分和气劲儿,看起来就像一个真正的妈妈的宝贝了。
“新年过得好吗?”
“很好,你过得也不错吧?”
律师先生刚刚刮过的脸上皱起了眉头。他说:“我感到非常孤独。”
“为什么?你不是还有妈妈吗?”我想稍微刺激刺激他。
“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没有你我感到非常孤独。”
6
这我早已预料到了。
“埃诺,你一定不是因为无聊才爱上我的吧?”
“不是这样的,”埃诺绷着脸说,“你不要胡思乱想。”
“对不起。”我一边说,一边努力保持着脸上的严肃。“你放假的这几天都干什么了?”
“我在想你。”
“自然是因为公务才想我的喽。”我说,“你看了我写的东西没有?”
“没看。我母亲看了,我马上也要看的。我很想知道为什么几乎两个星期都听不到你的消息?”
妈咪呀!这下我可惹祸了。律师先生认为我们之间的关系比现在还要亲密得多。
“我是想,要是在放假期间用我们家那些斗嘴吵架的事情麻烦你,你们律师圈子是不习惯的。”我装模作样地说。
“我们还可以谈些别的嘛!”埃诺绷着脸说。
“什么事?”
“我母亲看了你的笔记,她觉得非常有意思。”
“太棒了。”我写的东西至少使这位老人感到高兴了。
“她说你有了不起的写作天才。”
“过奖了。”我装出一副谦虚的样子,内心里实际上高兴得要死。
“我母亲有个非常古怪的想法,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
我轻轻咳嗽了一声。他千万可别说,他母亲认为我和他干脆结婚好了,反正我们以后也是邻居了嘛……
“埃诺,我想我们现在应该重新理智一些……”我抓起了威士忌杯子,想稳一稳自己的情绪。
“我母亲做事也许有点专横了些……”
我神经质地紧紧握住酒杯。我的天啊!也许她已经买好了结婚礼服呢!四十号,灯笼袖,带皱褶,圆领口,屁股后面拖着下摆和饰带!也许她已经请教堂登了结婚预告呢!也许两样都办了!
“埃诺,请告诉我,你母亲有什么好想法?”
我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紧接着,埃诺就放出了爆炸性的新闻。
“她把你的东西……你的……婚姻故事交给了一家出版社。”
我呆呆地看着他。“她把什么交给了出版社?”
“这段时间你到我们家来一下就好了。你们不来,她就有充裕的时间去读你的东西了。她读完以后就决定发表它。”
“那你没有阻止她吗?”
“没有,她今天早上才告诉我的。”
我一屁股坐到了猪皮沙发椅上,不知如何是好。一想到出版社某个自称编辑的鸟人,无聊地瞎翻一通我的笔记,然后摇着头,嘟囔着“都是胡扯,都是胡扯”,并把它啪的一声扔进旁边的抽屉里,我就羞得无地自容。
我决定发一通怒火。要是好好地想一想,这也的确是一件做得过火的事。
“我觉得太过分了。我想,你作为律师应该知道这一点,你有保守秘密的义务。要是你把材料给你母亲读,那你作为律师也应该有责任不使它落入陌生人之手。这种做法是侵犯了个人的隐私权,或叫其他什么名称。我告诉你,这件事会要你小命的!这是一件要上最高法院的案子!我要对我的律师提出控告!”
我大脑内部自由广场上的姑娘们怒火冲天,破口大骂,她们砸碎橱窗,掀翻汽车,连警察的高压水枪也不能使她们放弃这些欠考虑的过头行为。
我气得喘着粗气。眼下我也不清楚该用什么方式对他和阿尔玛·玛蒂尔采取行动。他对我家庭、个人和财政情况了如指掌,对他这一行当中的所有计谋与圈套已经运用得得心应手。他刚刚为我买下了我梦寐以求的心爱的房子,而且没收一分钱的佣金。他还接手了房子的全部整修事宜。他母亲基本上还是一个好心肠的人。而且,我和埃诺不管怎么说还一起在鲸鱼皮上打过滚的。
可尽管这样我也要告他!也许正是因为这些更要告他!
埃诺显得很吃惊。可他没有绕过办公桌,像我想像的那样,一边抓起我的手臂安慰说,“亲爱的,你继续大声吼叫吧”,一边偷偷地通过对讲机让人叫来备有橡皮间和紧身衣的救护车。
我猛地抓起酒瓶,用颤抖的双手给自己斟满了杯子。
“我知道你不会同意的。”当我喝完酒并重新抬起头来时,我的律师说。
“混蛋!”我边骂边考虑该如何理智地了结这一局面。谁要是骂他的律师为“混蛋”,他就应该顺理成章地把杯子扔到他身上,要么把他的电脑摔到立柜的镜子上,要么用尖尖的皮鞋跟踹他的“敏感部位”。
埃诺惊慌失措地在他的上衣口袋里翻了起来。他也许会掏出一支手枪来对准我……我的这一想法还没有结束,他就把一张纸条塞到我的面前。上面有一个八位数的电话号码,区号是汉堡。
“你可以在我这儿打电话,这是出版社的号码。你看,亲爱的,出版社叫新女性出版社,这名字对你很合适。”
“我才不想给这家该死的新女性出版社打电话,让他们把我的东西退回来呢!这是你的事,是挽回你职业信誉唯一可以补救的措施!要是你以后再把这些算到我账上,小心你的脑袋!”我冲他训斥道。
“我当然已经往那儿打过电话了。”埃诺说。
“结果呢?”
“他们想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