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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又拽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这个汉子走到绞刑架下停了下
来。
那里发生了什么事,卡齐莫多没有看清楚。这并不是他
的独眼没能看得那么远,而是一大堆兵卒挡住他的视线,无
法看清一切。再说,此刻,旭日东升,地平线上霞光万道,巴
黎的一切尖顶,诸如尖塔、烟囱、人字墙,都沐浴在光的洪
流中,仿佛全一齐燃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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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那个汉子开始爬上梯子,卡齐莫多这一下子看
得一清二楚了。那个汉子肩上扛着一个女子,一个身穿白衣
的少女,这个少女的脖子上套着一个绳结。卡齐莫多认出来
了:这是她!
那个汉子就这样爬到了梯子的顶端,站在上面调整了一
下绳结。这边,教士为了看得更清楚,爬上栏杆跪了下来。
突然,那个汉子用脚后跟猛地踹开梯子,已有半晌连气
都透不过来的卡齐莫多,顿时看见那不幸的孩子吊在绞索的
一端,离地有一丈两尺高,左右晃动,而那个汉子蹲坐着,把
两脚踩在她的肩膀上。绞索转了几转,卡齐莫多看见埃及姑
娘全身可怕地抽搐了几下。教士他呢,伸长着脖子,眼睛圆
睁,眼珠儿快要蹦出来似的,凝视着那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对:
那个刽子手和那个少女,即蜘蛛和苍蝇。
就在这惨绝人寰的最恐怖一刹那,教士脸色铁青,猝然
迸发出一声魔鬼般的狞笑,这只有当人已非人时方能发出这
种笑声。卡齐莫多听不见笑声,却看出来了。这个敲钟人在
副主教背后后退了几步,霍然间,疯狂地向他猛扑过去,用
两只巨掌从教士的后背狠命一推,把堂·克洛德推下了他正
欠身俯视的深渊。
教士大叫一声“该死”,随即掉了下去。
他往下坠时,他原来所站的地方下边那道檐槽,恰好把
他挡了一下。他赶紧伸出双手,垂死挣扎,一把拼命抓住。正
当他开口要喊第二声时,猝然看见头顶上方,栏杆边沿上,正
探着卡齐莫多那张可怕的复仇的面孔。他于是不作声了。
他下面就是深渊。一摔下去有两百多尺深,而且底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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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板路面。在这可怕的处境中,副主教没有说半句话,没有
呻吟一声,只是使出闻所未闻的力气,攀住檐槽扭动着身子,
拼命想再爬上去。可是他的双手在花岗石上找不到攀附之处,
双脚在黑溜溜的墙壁上划了一道道痕迹,却踩不到什么支撑
点。凡上过圣母院钟楼的人都知道,就在顶层栏杆的下方,恰
好有块石头隆突出来。可怜的副主教就在这凹角上挣扎,逐
渐精疲力竭。他面对的不是陡峭的墙壁,而是在他脚下向后
倾斜的墙壁。
卡齐莫多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把他从深渊中拖上来,可
是他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他凝望着河滩,凝望着绞刑架,凝
望着埃及少女。聋子双肘撑在栏杆上,就在副主教刚才站过
的地方,目不转睛地死盯着此刻他在世界上唯一的目标,纹
丝不动,无声无息,就像遭雷打电劈似的。他那只独眼在此
之前还只流过一滴眼泪,这时却默默地泪流如河。
这当儿,副主教上气不接下气,秃脑门上大汗淋漓,指
甲在石头上抠得鲜血直淌,膝盖在墙上磨得皮肉绽开。他听
见挂在檐槽上的身上道袍,随着自己的每一晃动,撕裂声咯
啦咯啦直响。更加倒霉的是,这道檐槽的末端是一根铅管,在
他身体的重压下渐渐弯了下去。副主教感到这根铅管慢慢弯
曲。这可怜虫心想,一俟双手疲软,一俟道袍撕碎,一俟铅
管弯曲,他必定坠落下去,想到这里,心惊胆颤,肝肠寸断。
有几回,他魂不附体,望着身下十尺左右的地方,有个因雕
刻起伏不平而形成的狭小平台,于是他从悲痛的心灵深处乞
求上苍,让他在这两尺见方的平台上了结此生,哪怕他还可
以活上一百年。还有一回,往身下的广场,往身下的深渊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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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眼,连忙抬起头来,双目紧闭,头发也直立起来。
这两个人都默不作声,真有点叫人毛骨悚然。副主教就
在卡齐莫多身下若干尺处,这样可怕地垂死挣扎着,卡齐莫
多则痛哭流涕,紧望着河滩广场。
副主教看到自己每次一震动,他唯一仅存的脆弱支撑点
便摇晃得更厉害,遂打定主意不再动弹了。他就这样悬吊在
那里,抓牢檐槽,几乎大气不出,连动也不再一动,唯有腹
部还机械地痉挛着,俨如一个人在睡梦中觉得自己往下坠落
时所体验到的那样。目光无神,惊恐地直翻白眼,睁得老大。
然而,渐渐地,他支持不住了,手指头在檐槽上滑动,感到
双臂越来越酸软无力,身体益发沉重,支撑着他的铅管本来
就已弯曲,这时分分秒秒都一点一点地往深渊弯斜下去。他
往下看去,真是触目惊心,圆形圣约翰教堂的屋顶小得像一
张折成两半的纸牌。又一个接一个地望着钟楼上那些毫无表
情的雕像,一尊尊都像他一样悬吊在深渊上空,可是它们并
不为自己存亡有半点恐惧,也不为他生死有丝毫的怜悯。他
的周围一切全是石头的,眼前,是张开大口的石头妖怪;下
面,最底下,是铺着石板的广场;头顶上,是哭哭啼啼的卡
齐莫多。
教堂广场上聚集着一些看热闹的人,三五成群,平心静
气地竭力猜想,这个如此别出心裁寻开心的疯子到底是谁。他
们说话的声音一直传到他耳边,清晰而尖细,只听见他们说:
“他不跌得粉身碎骨才怪哩!”
卡齐莫多一直哭个不停。
终于,副主教气得发狂,吓得半死,明白一切全是徒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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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但他还是尽其余力,作最后一次挣扎。他吊在檐槽上把
身子一挺,双膝猛力推墙,双手抠住石头的一道缝隙,拼死
拼活,总算向上攀缘了一尺左右。但是,这一猛烈的挣扎,使
得他赖以支撑的铅管一下子弯垂下去,道袍也一下子裂开了。
于是他感到身下失却了依托,什么也没有,唯有两只僵硬和
乏力的双手还抓住什么东西,不幸的人遂把眼睛一闭,手松
开檐槽,掉了下去。
卡齐莫多看着他往下坠落。
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是难以垂直往下坠的。副主教
向空间抛落下去,先是头朝下,双臂伸开,然后旋转了几下。
风把他吹到一座房子的屋顶,不幸的人骨头撞断了,可是还
没有死。敲钟人看见他还拼命想用手扣住山墙,但山墙的剖
面太陡峭,再说他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只见他像块脱落的瓦
片,急速从屋顶上滑落下去,摔在石板地面上弹了一下,就
在那儿,再也不动了。
卡齐莫多于是再抬眼望着埃及姑娘,只见她的身子远远
悬吊在绞刑架上,在白衣袍下面,微微颤抖,那是临终前最
后的战栗。接着,又垂目俯视副主教,只见他横尸在钟楼下
面,已不成人形。这时,他泣不成声,凹陷的胸脯鼓起,说
道:
“天啊!这就是我所爱过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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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弗比斯成亲
就在当天傍晚时分,主教的司法官们来到教堂广场,将
副主教支离破碎的尸体从石板地上抬走,卡齐莫多却从圣母
院失踪了。
这件奇闻轶事,众说纷纭。但有点看法是一致的,大家
毫不怀疑,按他俩之间的协约,卡齐莫多即魔鬼带走克洛德
即巫师的日子已经来到了。大家推测,卡齐莫多摄走克洛德
灵魂时,先砸烂其肉体,就像猴子吃核桃,先要把核桃壳敲
碎。
为此,副主教没有葬入圣地。
次年,一四八三年八月,路易十一命归黄泉。
至于皮埃尔·格兰古瓦,他煞费苦心,终于救下了小山
羊,并在悲剧创作上成就斐然。他在尝试过星相学、哲学、建
筑学、点金术、各种荒唐不经的行当之后,看样子又回到悲
剧上面来,因为悲剧是一切荒唐中最荒唐的了。这就是他所
谓的造成一个悲剧的结局。不妨请看,他在戏剧方面的成就,
早在一四八三年, 御库帐目上就有这样的记载:“鉴于约翰·
马尔尚和皮埃尔·格兰古瓦,即木匠和剧作者,于教皇特使
大人莅临之际,制作和创作了在巴黎小堡上演的奇迹剧,安
排了角色,各按该剧所需穿著打扮,同时搭起所需的戏台,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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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特赏赐一百利弗尔。”
邦比斯·德·夏托佩尔也造成一个悲剧性的结局:他成
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