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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和李树槐在一起,喜欢听他说话,喜欢和他争论问题,但是奇怪的是,只有我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会感到心跳,尤其是不能盯住他的眼睛看,那里有小小的火星,太亮了,仿佛能穿透我的心脏。他坐在我的旁边,像是我的墙,可以给我挡风,为我壮胆,但是我不敢靠她,不敢,真的。”丁胜读到这里,心头一热,一股热血从心口涌了下来,涌到了那个神秘的地方,他有些难受。他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得不有意疏远着李北,尤其害怕用眼睛和她对话,姑娘的眼睛里有一团火,那火的舌头像是能舔着他的心。一天,他突然发现,那个小小的姑娘长高了,胸脯挺了起来,那些平直的线条好像在一夜之间弯成了美丽的曲线。他抖地克制了自己的冲动。上课的时候,每每抬头看她一眼,心脏就会狂跳。他读过很多书,知道这叫初恋,少男少女的爱恋,是甜甜的,然而,那爱,却是模模糊糊的,爱得发慌,爱得不落地,爱得往往想一走了之,但是又走不开,因为走开了,是那样的不甘心。
“文化大革命是急风暴雨,顺它者昌,逆它者亡。一切牛鬼蛇神都被打倒了。李树槐的爸爸原来是国民党的反动军官。我没有见过他的爸爸,他自己也没有见过他的爸爸。我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李树槐就是李树槐,做了狗崽子也还是李树槐,我没有因为他的出身而改变对他的看法,我太了解他了。他这样的人,应该,也能够成为社会的栋梁。只是,他不能参加红卫兵。”丁胜咀嚼的似乎不是文字,不是的,他的鼻头酸酸的。
“我也成了狗崽子,尽管我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几乎是在我接受了这个事实的同时,李树槐竟救下了我。月光皎皎,我是那样清晰地裸露着,就在这个我喜欢的人的面前。我紧紧地拥抱了他,他也是的,把我抱得那么紧。他为我流了那么多的血,我为他只能流泪。”丁胜的眼睛模糊了。是的,他躺在床上,腿上了夹板,李北抱着他的伤腿。自己在晕厥之中,依稀记得用手掌在为姑娘抹着泪。那泪越抹越多。
“李树槐改名叫丁胜。我还是喜欢那香味扑鼻的槐花和那枝繁叶茂的槐树。也许,他叫什么名字并不重要。我们一起来到了农村。命运把我和他联系在了一起。我们同是狗崽子,这已经足够了。我想,我们即使是狗,也会为社会主义祖国去把大门的。丁胜和我同在,生活的天地是美好的。”丁胜擦了擦眼睛,他的眼前有彩云浮起,那似乎是北北的唇,它微微张着,仿佛在问,丁胜,你看到了我的心吗?
“人们该走的都走了。爸爸也解放了,这意味着我也可以走了。
但是,我已经越来越离不开丁胜了,他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林昊和江小南一起上大学了。我做梦都想过要去读大学。丁胜恶狠狠地赶我走,他的心我懂。我想过暂时离开他,读了书再回到他身边,但是,这个念头马上就被我打住了。丁胜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他是十分脆弱的,经不起任何的伤害,尤其是现在。所以,我不能把他一个人扔在狐皮沟,尽管这里有善良的山里人,在生活上会照顾他,也许会照顾得比我好。可是,这里没有与他在心灵上能够相互勾通的异性,他需要理解和安慰,否则,他会挺不过来的。”丁胜不能再读下去了。北北说得对,他是脆弱的,脆弱得近乎于残忍和自私。北北把他视为生命的一部分,他却扎进了秀秀的怀里。秀秀能替代北北吗?北北失去了生命的一个部分,会幸福吗?他竟是这样的愚蠢,为什么从来没有这样去想?他没有勇气再读李北的日记,几次捧起那日记,又放下了。他经不起任何的伤害了,已经脆弱到了极点,怕自己会悔恨得倒下去。隔了许多天,终于,像是谁把勇气还给了他,使他再一次打开了北北的日记。
“丁胜要到后庄去教书了,这是梁支书对他做出的最好的安排。于是,我可以去公社当基层干部了。我想,分离是暂时的,因为我准备嫁给他。他会同意的。在我们分别的前夜,我愿意把女人最美好的东西给他,那是他拼了性命保下来的,是属于他的,他应该得到。他似乎醉了,他就要拿去了。但是,他推开了。为什么?为什么要推开那一份属于他的幸福?”丁胜捧着那本日记,泪眼模糊,把头深深地埋了下去,在写着“幸福”两个字的地方轻轻地吻着,像是那一天的晚上吻李北的胸脯那样地吻着。分明,又一次闻到了只有北北身上才会有的那一股奶香。
“我到后庄去看丁胜,他好像有意在躲我,不看我的眼睛,不认真听我说话。难道他还想把我赶回燕城?我不能没有他。我想念他,在夜深人静时常常彻夜不眠。一旦睡着了,却从来没有在梦中与他相会过。我想,这说明我与他相伴终生不是梦。”丁胜感到深深的内疚。
“我想和丁胜结婚,爸爸和妈妈都同意了,他们承认了这个女婿。我乐得几乎要飞起来。我要飞到山里去,飞到丁胜的怀里,对着他的耳朵大声地喊:丁胜,今生今世,我们永不分离。”日记到这里截止了,后边似乎撕去了几页。丁胜哭了。他第一次哭得那样悲悲戚戚。一个男子汉,竟哭了整整的一夜。他读北北的日记,如同在读他心爱的北北。他的北北是一朵云,洁白、高雅;是一根草,嫩绿、实在;是一棵白杨,挺拔、向上;是一枝腊梅,美丽、芳香。她爱自己,爱得真挚,爱得纯洁,爱得深长,爱得超脱。他能够读懂她,才是真正地认识了她。也许,现在认识她还不晚,他还没有失去她,没有。他要给北北写信。他写道:
“亲爱的北北:
你好!原谅我这迟去的信。你对我一片真情,我对不起你。我应该坐牢,应该的。你还恨我吗?还怨我吗?你走了一百八十里山路,我却不见你,你能理解我吗?我不想毁了你的前程,十二分的不想,然而我却错了。既然你认为,你的前程就是在黄土窝窝里,和我在一起,那么,我只能去拓宽我们生存的天地,让它更美好。
你在等我吗?你鼓起了我生活的帆,给了我爱的勇气、情趣和力量,我应该感谢你。
我想知道的,茅缸都说了。
我一心一意等着和你团聚的那一天。
吻你!
丁胜
1974年12月12日”
当李北拿到这封来自茶山监狱的信时,看着信封上熟悉的笔迹,竟一时不敢打开,她不敢。她捧着那封信,呆呆地坐在那只孤孤单单的电灯泡子下。她想起了妈妈,想起了柴峰口的娘。
事情刚刚过去了一个多月。奶奶八十了,章可言叔叔和他们一家人去为老人祝寿。她的小老虎哥哥如今已经穿起了四个兜的军装,比她高出了一头。虽然从小在一个炕上滚过,一个门子里出出进进,亲哥哥亲妹妹叫上不住口,毕竟他们是分开了,一个在城市,一个在农村,长成大人了,一个又去了农村,一个却步入了军营。如今重逢的是大小伙子和姑娘家,两个人说起小时候,说起奶奶,像是在说昨天。一个说的故事,另一个还记得,另一个提起的事情,那一个娓娓道来。从昨天说到今天,论起时政,褒褒贬贬,还是真投机。短短的几天时间,分手时互相留下了地址,说是一定要通通信,在一起的时间还没有谈得够,还有话要说。奶奶说她不糊涂,看到了一对小鸳鸯。章可言叔叔想保大媒。爸爸摇了摇头,他懂得北北。慧敏仿佛回到了她年轻过的那个时代,又一次认识到黑色旋涡的可怕。
“你还爱他?“慧敏不解地望着女儿。
“我爱他。”
“可是他背叛了你。”
“不,妈妈,你不懂他。”
“你不要太任性。天下的小伙子多着呢。”
“妈妈。”女儿痴痴的。
“他出身不好,妈妈并没有嫌弃,可是他自己,又做了些什么?”
女儿不响,捂着脸跑了。炳彪和女儿认真地谈了一次。
“你等他,会有结果吗?”
“我想会的。”
“你信任他?”
“是的。他正直,他善良。女儿是爸爸从小看到大的,爸爸相信女儿不会看错人。”但是,这不仅仅是一个如何看人的问题,也有一个如何做人如何做事的问题。炳彪经过沉思以后,点一点头。
“我看这样吧,只要你们互相谅解了,你等他,他也能等你,爸爸不会干涉你的婚姻自由。但是,如果他不能再接受你,我希望你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大路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