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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么意思,把广阔天地比作坟地?”
“他不是这个意思,你少上纲上线。他是要在这里扎根到死,让黄土山掩埋忠良之骨。”
“别说得这么惨呀,咱们把荒山种上树,把黄土山变成青绿色的山,让他小子日后能做成青山掩埋他的忠良之骨。”
也有许多人在想,一辈子在这黄山包上颠簸?走着看吧。但是,这种话是说不出来的,只有扎根那样的话说出来是时髦的,是革命的,是能让人鼓掌的,说完了自己也能睡上安稳觉。
“这里没有苹果树吧?”黄源源又想起了火车上打的那场嘴巴仗。
“是没有,现在没有,以后还没有?自己动手嘛。既然这农村是社会主义新农村,那么,苹果会有的,面包会有的,萝卜更会有的。”徐末末还没来得及开口,高小龙替他把话说了。
“你呀,怎么就忘不了个萝卜?”丁胜不知是怎么了,心里酸得难受。
人们似乎没有了兴致。
路越走越荒凉了。
各知青点接人的那些陕北的干部同志们,你们说的,山上有树,有水,水库里有鱼,陕北人却不爱吃鱼,别是骗人吧。李北在想。
午后,汽车下了山,又到了川里,又和原先那条洛河一起曲曲弯延了。人们来了精神,脸上挂出了笑的模样。
李北他们乘的车在一个叫柳枝街的地方停了下来。他们到了。
街上有大人和孩子敲着锣鼓在欢迎他们。柳枝街是米家山公社的所在地。
“狐皮沟的知青在这儿集中。”梁仰富喊着,师富强领着猴娃、牛娃、茅缸、大宝一帮帮壮劳力来接人。小毛驴拉着架子车。知青们一人一个木头箱子,箱子上漆着毛主席语录,这是他们办好插队手续时,去专门商店买来的。一人一个背包,方方正正,三横压两竖,标准的军人行囊,告诉人们,它们的主人们接受过军训。两大件是一样的,小件东西,例如网兜、书包、帆布旅行包,则是有多少个人,就有多少种花样。
“这是咱们队的支书兼大队长。”猴娃在向来人介绍着。他早几天就听说有知识青年来队上落户,这个乐呀。自己是三十岁的人了,给三个娃娃当了爹了,这辈子能不能出了黄土窝,他已不敢有太多的想头。这下子,黄土山外面来了一群青年人,他可以好好打听一下山外面的事。梁仰富冲新来的人们笑笑。
“这是咱们的生产组长,派给牲口的活,派给人的活,他都管。
你们就叫他师大叔吧。”师富强揉着脖颈儿,见了生人,哪怕年纪再轻,他也不自在。人们都笑了。
“这个是茅缸。”知青们不由自主地看了看梁支书,又看了看茅缸,五大三粗的两个大块儿头,大脑门,黑黑的眉,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你们看着他俩儿像?这个是梁支书的儿。”大宝乐了,茅缸就是长得太像老子的了。爹姓梁,他姓毛,看来山里人也是开通的,儿子不一定随父亲的姓。外来的年轻人,有的这样想。“这是大宝,是你们师大叔的儿。”茅缸也抢着给新来的人介绍。
“好了,这是牛娃,这个是猴娃,他们是哥俩儿。慢慢的就都认得了。快些装车吧,时间不早了。”梁支书收起了人们的兴致。
大家七手八脚地忙开了。知青们的行李都装上了车,山里人还用绳子捆了个结实。
他们开始过洛河。驴车在涉水人的驱使下过河,水很浅。剩下的人由梁支书带着从桥上过河。这简直不能叫作桥,太简陋了。三根木头椽子并在一起为一组,搭在两头的大石头上。三组相连,组成了一座桥。黄源源第一个上了桥,那桥在他脚下直转,往下看,水在流,他在晃。别栽下去。他的腿在打战。
“别怕,不敢往眼皮子底下看,往前看。有我呢,走你的。”梁支书也上了桥。高小龙、丁胜、师富强、徐末末依次上了桥。生产队的领导人一人照顾俩儿。山里人的步子踏得实,如履平地。四个城里的小伙子,张开臂膀,左一摆,右一晃,身子一闪又一闪,一脚高,一脚低。他们终于过了桥,向河对面的三个女生欢呼。两个山里人返回,去接三个女知青。性急的江小南已经上了桥。勉强走了几步,似有忽悠忽悠的感觉。鼻子底下黄黄的水流虽然缓慢,但是令人感到腾云驾雾一般,像是在进,又像是在退。勇敢的姑娘迟疑了,她能过去吗?
别慌,别慌,两个同时上了桥的山里人有些忙乱。过了河,还要翻山呢,人要是栽到河里,那麻烦就大了。他们两个同时在往前走。江小南闭了闭眼,定一定神,她豁出去了。反正掉下去也摔不死的。于是,她左一扭,右一拧,像是一股麻绳立在钢丝上,软软的腰肢忽闪着。突然,脚下有一根椽子被她踩偏了,她的左脚从两根椽子中间钻了下去。
“啊呀。”后边岸上的两个姑娘同时叫了起来。她们的腿软了。
江小南的右腿立刻跪了下去,身子向前趴去。对面的两个山里人同时迎了上去。姑娘有一股蛮劲儿,她居然从桥上爬了起来,撅着屁股迈出了几步,扑在了梁支书伸出的臂膀上。梁支书扶着她向后退着走,师富强也不得不倒着过他的桥。虽然,他一点儿忙也帮不上。终于,他们过了桥。
“慢慢,慢慢,”梁支书不住嘴地在说。直到江小南在岸上站稳了脚,他还在说。他活到了这个年纪,还从没有这样地把一颗心提到嗓子眼里过。再走过桥去,他的主意也就大了。他和师富强同时弯下腰,几乎是不容分说地背起了李北和吴欢欢。两个姑娘也早已没有了反抗的力量和勇气,像家猫一样蜷伏在两个山里人的肩背上,安全地到达了彼岸。同伴们不敢笑话她们。因为,江小南毕竟负了伤。她的腿瘸了,两个手臂都被擦伤了。黄源源扶着她走。她的半个身子几乎是倚在了黄源源的身上,腿疼得厉害,也就顾不了许多了。人们跟在驴车的后面,翻那架山。驴走得十分艰难。
走了一会儿,人们都很安静。也许,人们有心事。河上的一幕一幕,还使山里人和城里人都有些心神不定。
“梁支书,为什么不在河上架一座桥呢?这条河并不宽呀。”李北在问。
“夏天,河发了水,那水涨满了河槽,还能上岸。架一座桥,不易呀。人老几辈子没有在这儿架桥的。”梁支书这样说。
进村了。狐皮沟的大人娃娃披一身落日的余辉,把知识青年迎进了山。大人和娃娃们搬东西的搬东西,引路的引路,簇拥着他们。那热乎乎的劲头儿,使城里的年轻人有受宠若惊的感觉,他们像是在荒山野岭地找到了一个暖窝窝。
四个男同学被安排到林二家的院子里。程果平住到了林二的窑里,为他们腾出了一孔窑。支书说,这是暂时的,县上把款子拨下来了,就给他们箍新窑。林昊和右派叔叔一起为知青收拾窑洞。林二则为人们做出一顿好吃喝。小米稀饭、黄糜子馍,炒了土豆丝,还做了酸菜。三个女同学住进了羊毛和曲静波给她们腾出的窑洞。
炕重新盘过了,水缸锅碗瓢盆都预备齐全了。知青的灶房就安排及
到了这里。两个女人为三个女知青做了一顿香喷喷的杂面条。杂面薄如纸,很是让她们开了眼。
知青们累坏了,他们吃罢饭早早睡下了。像是鸟儿落了窝。
天黑下来了。狐皮沟睡了。
第十二章嫩出土芽
太阳在山窝窝里露脸的时候,知青们开始干进山后的第一件营生。他们由林二、张鼎诚、师富强带着,外加猴娃、茅缸、林昊保驾,进后山去砍柴。支书去公社开会,顾不得,否则,他会亲自出马的。这算是贫下中农给知识青年上的头一课。这一课说起来还是从县上到公社,主管领导到具体负责人统一计划的。梁支书有汇报任务,所以,他派出了精兵强将教学生们(自此,狐皮沟的知识青年一律叫学生)砍柴。一对一,教会,还不能出乱子。吴欢欢被撂在窑里,由羊毛教她做饭。一个学生做一星期饭,男的女的轮着来。这是程果平的主意。因为七个学生一家人,所谓一家是指在一个灶坑里搅饭吃,他们是用七个姓挣七份工分。所以,窑里的活就要匀着干,这样才公平。吴欢欢成了第一任厨师。
山里人迈着八字山步,绳子系着斧头搭在肩背上。猴娃和别人不一样,他的绳缠在腰上,斧头像一把短枪,别在绳上。四个男学生学着他的样,两个女学生随众人。
“你们那里是平地,没有山?”猴娃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