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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第二十二辑)-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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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吱他也伸不出手去,那个冷漠的后背似乎无论怎样宽厚都释放不出热量,都无法
叫自己激动。月月好像一个母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被一只不知去向的船载走,一点
点揪心地远离了与国军的粘合和赤热。常常的,看着国军后背,月月就会产生一种
同情,那同情是理念的东西,月月陷入深深的迷茫,因为那时她会想到另一个人。
月月说不清是因为有了另一个人才使她和国军断开,还是因为她和国军断开,才有
了另一个人的加入。这个人通过简单的一抓一只绿蚕爬上桑叶似的爬上了她的心叶,
一口一口噬咬她的心,让她日日憔悴。他吞食月月往往要在夜里国军睡去之后,她
望着国军坚挺板板的后背,那个粗糙的躯体就在她眼前蠢蠢欲动。那躯体每晚必到,
展露着白白的牙齿,黑黑的膀臂。那躯体因为衬在国军洁白的背上,有一种模模糊
糊的印象,可是每当月月想到自己在这个躯体面前的价值和庆珠不一样,她就用感
觉拼尽全力地掳抓他,搏捉他,将他向自己拉近,向自己的肉体拉近。适得其反,
当一种感觉告诉她她在向他走近,另一种感觉又告诉月月他离自己很远,他其实什
么都不知道。夜晚的折磨一旦过去,晨光把它的光色挥洒在大院挥洒在并没褪去簇
新的新房,她看到一个与自己同样不轻松的面孔,月月的心又被另外一种虫子样的
东西噬咬。这噬咬从天亮开始,一直到走进小镇教室。只有走进学校教室,那个夜
里噬咬她的躯体才隐在远远的歇马山,在那里默默等候。这昼与夜的轮换,让她觉
得,国军和买子,就像刚装上的两具假牙,只要轻轻咬动,上下的牙龈就钻心的疼
痛,月月的疼痛越来越深越来越重

    她们不觉间走出屯街,来到东崖口的坡路,小青感到嫂子对自己的话有些敷衍,
知道哥哥的病还是深深地笼罩了嫂子的心情,就不再说话。走到崖口的时候,月月
抬头说话,月月说小青,再说说你那理想吧,你理想找个什么样的人呢?

    小青说我的人生理想特别空洞,我只想找一个好的工作环境,那环境能有许多
许多朋友,至于找一个什么样的人,我现在还不能把理想打在一个人身上。

    月月说那你其实是假话,咱山庄女子哪个不嫁人?

    小青扑嗤一声笑了,说嫂子其实我们很不一样,你是天生工工整整、一笔一画
写出的字,我是天生龙飞凤舞的狂草,不管一笔一画还是龙飞凤舞,都是字,只是
写法不同,咱俩的活法很不一样,你是不会想象我早已不是处女。

    月月说这没什么不能想象,我婚前也和你哥有了关系。月月在此时说到关系感
到一种久违了的亲切。

    小青说我和一个五十多岁的人有了关系,我这样的人不会把同谁有了关系就看
成是种关系,我同多少人有了关系也不会决定终生与他有关系,这是咱们的不同。

    小青一再强调不同,一时令月月思维有些拥挤,买子说她和庆珠不同,自己究
竟与庆珠与小青有什么不同呢?是的她当然不会像小青那样在两性关系上随随便便,
月月对翁家传统的操守、把持。不是一种理性的选择,是已经深入了血液铸成了性
格。如果让月月同许多男人胡搞乱搞,她会觉得自己不是人而是狗和猫并因此无颜
亲近人类,小青却把这当成玩,当成跳格子踢毽打扑克一样轻松的事体。月月说,
小青,咱们是有不同,但那在我看来绝不是楷体和草体的问题,那是汉语和鸟语的
不同。是人与兽的不同。

    小青说,或许真的不是楷体和草体的不同,你教书不会不知道外国人的性解放,
性解放就是性自由、不压抑。

    月月说咱们毕竟不是外国人。小青说好啦嫂子,你是教书先生,我不一定能讲
过你,但我想告诉你,我的理想就是不压抑自己,当然,这也许不是理想,是性格,
我生就了跟歇马山庄格格不入的性格。

    月月不再说话,月月想小青竟然有这样的理想,不压抑,这会成为一种理想吗?
人不压抑自己怎么会使别人快乐,比如她若去找买子,那会是一个怎样的结果呢?
然而就在月月循着小青的思路往下走又七差八落走不下去的时候,小青突然停下来,
看定月月阴郁的目光,小青说嫂子,你是不是不爱哥哥?

    好像正在台上人迷地讲课突然有人抽了讲台的底板,月月一个激灵,眼皮跳动
两下。月月说这是哪跟哪?你这不是瞎说嘛?!

    小青说嫂子你别吃惊,这不是不可能的事,你的目光,我刚才一转头看到你的
目光。

    月月说告诉你吧小青,我活着是林家的人死了是林家的鬼,你放心好啦。月月
在起誓时出了一身冷汗。

    小青仍然盯住嫂子,一种复杂的心绪使她再也说不出轻松的话。

                               国军和月月

    公公的退位,小姑子的回乡,使家里的人际关系呈现了全新的格局。在这格局
里,她和国军也发生了微妙变化,他们好久就上班下班不再一起走路,这种分离没
有什么直接原因,好像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国军越发贪恋睡早,没有了起早陪月
月早走的积极性。月月只在期末最后一天进家看到家里人全新组合的时候,对国军
和自己目前的状态才偶有感觉。月月同园里的婆母和小青笑笑,之后放下自行车直
奔西屋。走进西屋,她看到一张冷色调的脸,翁月月,你,你心里根本没有我林国
军,你根本不拿我林国军当回事。钝器撞击的声音透过银灰的冰面扇出一股料峭的
寒意,在夏秋之交的温热中弥漫,一层层包裹住月月刚刚还在歉意地笑着的瓜子脸。

    你不能这样对我,国军。月月依然柔和地说着。

    你,你现在瞧不起我。

    钝器再次撞击冰面,驱逐着夏秋之际的温热。这时,月月镇静下来,月月收回
冷却在脸上的笑,平静地看着国军,说国军,其实我们都是受害者,你有病我就好
受?我怎么能瞧不起你?

    国军说,说的正是,你受害,你不愿意受害,就找着理由整治我,就背着我去
取悦扣世军,我早就发现你心里没我。

    月月知道国军说的全是气话,上前抱住国军。可是当她从镇静中松弛下来,用
滚烫的舌头去吮吸他的脸他的唇,月月知道,国军气话中蕴含的那层意思,已经是
个不可否认的事实,只是与那事实深切相关的人物不是扣世军,而是另外一个人,
因为此时此刻,当月月像以往那样将舌头触到国军脸上唇上时,她感到她触到的不
是肉体,而是一个厚厚的铁皮一样的外壳,这外壳让她的身体毫无反应,不但如此,
她的唇触上他的脸的时候,心里涌起了一层淡淡的负罪感。

    国军木愣一会儿之后,冷色调的脸染上一层晦涩的、凄楚的暖意,说我知道我
冤枉了你,可是你不了解男人,我吃了多少服药了,还不见好,我怎么能是这样?
月月说你发火吧,我了解男人,你火吧。月月眼角顿时潮起一汪泪水,肌肤上的感
觉没有了,可感情里的东西还在。这东西由婚前的吸引、激动变成一个生命对另一
个生命的怜惜、同情。月月推开国军,换上一件在家穿的水红衣裙,说我明天放暑
假,我想陪你上市里去治治。国军说,我也想过,可那么兴师动众爸妈会怎么想?
月月说就说一同去开会。国军说不,我自个去,暑假你回下河口去陪陪咱妈,你结
婚后很少回去。

                               月月和买子

    国军编了一个开会的理由,在月月放假第五天就独自起程了。从歇马山庄到歇
马镇的山路国军骑车载着月月,这是他们丢失已久的默契。然而在为婚姻生活作着
不屈努力的歇马山庄的一对新婚夫妻,永远不会知道他们的分手将意味着什么。月
月之所以作着努力,是在奋勇地向自己的命运发起挑战,月月希望那个暗涌在心底
的事实会被国军重新崛起的疯狂彻底捣碎。他们在车站分手的刹那,月月深情地看
着国军,那深情确有做的成分。当然月月不会知道,仅在三天之后,这深情的目光
就不可阻挡的自然而然地爬进另一个人的心灵。

    这是一个空旷寂寥的夜晚,这又是一个灵魂自由飞翔的夜晚。结婚之后,月月
还是第一次在夜晚的时候独处。她没开电视,她草草地收拾了国军换下来的衣服就
上炕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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