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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向混沌 作者:从维熙-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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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纷纷议论着他可能的去向:
    “是不是去买什么东西去了?”
    “再远的地方也该回来了。”
    ……
    其中一个同类,忽然想起了他近日的异常。就在搬家的前一两天,敖君像有什么心事似
的,给全组的成员们,每人送了一点东西。在劳改队内,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可送,不外是
笔记本、圆珠笔一类的东西。这个重要的发现,使同类们立刻不安起来。但是大家刚刚来到
一个新的中队,苦于不知他的去向,没有办法寻觅他的踪迹。过了一两大,队长才下令让他
们到一个水塘去打捞敖乃松的尸体。他的死并不是干部首先发现的,有一个场外的老乡来场
里割草,发现了溺水而亡的死者。使同类们震惊的是,他是以一种超常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的
生命的——他用一根绳子捆着自己的脚,绳子的另一头拴在了水塘边的一棵树上,然后把他
的头浸在了水塘里,直到停止了呼吸。这种死亡手段的选择,需要的不仅是勇气,还要有义
无返顾的坚毅。因为当死者感到溺水时的痛苦时,是可以改弦易辙回到生者的世界中来的,
他只要两手用力支撑着塘坡,身子缓缓向后移动,就可以自我解脱死亡。可是这位敖乃松,
就像他的名字一样,硬是在水波中浸死了自己。
    当同类们提着绳索,把他拉上岸来的时候,发现了他十分简短的死亡遗言,大意是让来
寻找他的同类,不必下水去捞他,秋天的水太凉,容易得病着凉——只需像拉网一样,把绳
子往上一拉,就会把他拉上来云云。同类们正是如此这般把他拉出水塘的,但是看了他的遗
言之后,不仅在场的老右目瞪口呆,就连那位姓温的队长,也为之感叹了好一会儿。劳改农
场自杀的人并不罕见,敖乃松的死亡方式,可谓空前绝后。如果说前两个自戕的老右,死因
中都留下了时代风云赏赐给他们的精神异常;那么敖乃松之死,则无这方面的精神变态——
面对死亡他太清醒了,竟然将其当成了一场游戏。当然,深深探源,他也是一个荒唐年代的
祭品;可是祭品与祭品相比,显然带有他作为一个人应有的分量。
    正是由于此故,有的同类为他的死流下了眼泪,有的为他的死写了悼诗。直到历史新时
期,我们从各个地方平反回来,昔日同窗难友偶然相聚,还常常为之涕零。记得,张志华
(我前文写到的那个逃号)从福建老家来北京看望我时,曾说过敖乃松足可以称之为一代知
识人的风范。他选择的死亡游戏,当然首先是对反右和“文革”的抗议,但不容忽略的一点
是:他身上有着人类应有的自审良知——他伤害过同类,在无地自容的良知反省中,便有了
这场貌似游戏,却又深藏着游戏之外令人折服的精神升华。敖乃松的死,足以使那些当年整
死人的活人,或将许多知识分子打入十八层地狱的文化官员,当成一面镜子,看一看自己脸
上的污垢,心灵里的霉斑。仅以文化界而论,他们的地位比这个来自南开的大学生要高得
多,但是放在灵魂的天平上称一下重量,他们的人文良心又显得比敖乃松矮了半截。

第9节 生命档案中的灵肉之裸
        我不属于以上三种类型中的任何一种,因而我活着——尽管我活得十分沉重。在我的印
象中,在茶淀农场最难熬的还是火热的夏季。由于大盐碱滩的土质,盐碱含量极高,所有的
树木,都不易成活。站在田野上举目四望,一马平川的大地上几乎找不到一棵遮荫的绿树。
即便是有一两棵侥幸的柳树,从盐碱滩地里钻了出来,也是弓背弯腰,像是畸形的怪胎,无
法起到为劳改成员遮挡烈日炎阳的作用。这是西荒地的自然赋予的任何人都无法逃避的苦
夏。
    另外一个奇怪的现象是:劳改队的监舍里,不知从哪儿滋生出来那么多的臭虫。它们无
孔不入,白天在炎阳下干了一大的活儿,夜里几乎难以成眠,这是我最大的苦恼。被褥上都
是小小的黑点,那是臭虫拉在上面的屎。夜里躺在炕上,炕洞里的臭虫便开始三路进攻,屋
顶上的臭虫如同软性炸弹一般,可以十分准确地降落在你的身上。有一段时间,这种专门以
吸吮人血为生的小东西,成了劳改队的大患,令劳改成员们叫苦不迭。
    有一天,我无意之间打开我装书的纸箱,不同型号的大小臭虫,纷争着向箱外逃去,那
可怕的场景让人心麻。其实,这个问题狱医早就向队长反映过,但是干部家属区,在壕沟铁
丝网之外。可能是他们那儿没有臭虫之故,一直对此充耳不闻。直到后来不长眼的臭虫,蔓
延到了他们的家时,消灭臭虫的战役才打响。全队抽出一天的时间,用喷农药的喷枪,把被
褥以及一切杂什,喷了个如同淋水——曝晒两天之后,淋湿了的东西才晒干了。
    臭虫的问题是解决了,但是大自然的酷热,在无树的西荒地,是永远的一种无法挣脱的
灾难。记得在那年的盛夏8月,由于稻田要用水洗碱,我们奉命去加深加宽一条排水沟。早
上大喇叭广播说,那天是39℃的高温,经过了半天的日晒,到了下午真可谓天下火,地冒
焰;不要说挥动铁锹,就是往那儿一站,立刻汗流如雨。何况挖沟要下到沟底,那儿一点儿
也不通风,若同站在蒸锅里一般。
    我一开始,头上顶着一个破草帽,身上只穿着一条短短的裤衩,没过几分钟,那条裤衩
已经湿淋淋地贴在了我的胯上,裆上的阳具,被裤缝磨得红肿生疼,加上汗水一胳,就像受
了宫刑一般。
    “喂!穷酸,脱下那块遮羞布吧!”姓刘的组长对我喊着,“不然该把龟头磨烂了!”
    我抬头一看沟底的“同窗”,不知何时都脱得一丝不挂,赤裸着全身在挥舞铁锹。尽管
这儿是男儿国,我也属于男儿国中的一个;但是我还是迅速地低下了头,躲开了视线中男人
都有的那件东西。始自1957年到1969年的12年劳动记录中,劳改部门里的千奇百怪的事
儿,我看到了不少;但是像那天的裸体大战,我还是第一次经历。
    “喂!臭老九,别摆你的清高了!”
    “不脱就叫他自作自受吧!”
    “秀才,光着屁股干活是小事,要是磨损了那个玩艺,可是一辈子传宗接代的大事!”
    “脱吧!”
    “不脱,给他开瓜(扒光)!”
    “是你自己动手?还是让我们帮忙?”
    嘻笑声与拍击牛忙(一种喝人血的飞虫,大如苍蝇)的声响,一块儿传入耳朵。与其说
是受同类们的启示,还不如说是我自己要解脱磨裆之苦更为确切——又历经了片刻的犹豫,
我终于拿出“跳河一闭眼”的勇气,脱下了裆间那块湿淋淋的布片。我算什么?我在这个混
沌年代不过是个“吃屎分子”之一,日日夜夜与小偷。流氓同吃一个大锅里的饭,同睡在一
条大炕上——人家刑事犯,还属于“内部矛盾”;我虽然摘去了头上的帽子,仍然是“敌我
矛盾”。在劳改队的位置,我比那些光着身子挖沟的“内矛”还要低下,还有什么必要让那
裤缝磨裆?达尔文早有名言喻世:“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出污泥而不染”,在这块被
炎热烧焦了的大盐碱滩上,还有什么实际价值?!
    脱去了那块磨裆的布片,我当真感到免去宫刑之苦了。虽然这一切并非我的自愿,但是
生存下来就是胜利——生活正在驱使我这么表演。
    “怎么样?痛快点儿了吧!”姓刘的头人对我说,“记住,上什么山,唱什么歌。在囚
笼里多一份清高,就多受一份罪。”
    “瞧!秀才的屁股比咱们的白,像白粉团!”
    “白和黑卖一个价。”
    “要是个妞儿的屁股就好了,可惜他也是带棒儿的!”
    ……
    同组的成员,嬉笑了一阵,便不再闹了。因为拿我开心,也只能有片刻的精神转移。当
他们浑身上下成了汗人以后,便骂起天上那轮火球来了。
    由于气候反常,“头人”规定轮流跳上沟渠,喘几口气以防中暑。轮到我上沟休息时,
我索性赤裸到底——这儿没有女人,没有可以忌讳的目光。大家轮流休息的地方,是世人难
以想象的地方。几十年前,这片只长茂密芦苇的荒芜土地,因为靠近大海,原本是海盗出没
和藏身的地方。有一个同类,在离我们挖沟不远的斜坡上,发现一口昔日埋过死人的空棺
材,死人早已被野狗或野狸子叼走,那口空空的棺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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