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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幼捷瞅了女儿一眼:“你吃过苦吗?”
言下之意让左昀恼得噘起了嘴:“我才不偏执呢!”
“赵根林我接触不多,也许他的性格受后天环境影响比较多,那江勇也确实很该死,”她们已经走过了悠长的街道,
前面不远就是十字路口,那幢灰蒙蒙的宝塔出现在视野里,刘幼捷搂住女儿的肩且行且说:“但现在是法治社会,不管
怎么样,他是一个成年人了,成年人必须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担起责任,道德的和法律的。”
左昀听了大不以为然,却找不出话来反驳,便轻轻“嘁”了一声。
刘幼捷又好气又好笑,拽了拽她一跳一跳的马尾辫:“你也是成年人了!还没学会保护自己,也不知道要让爸妈替
你操心到什么时候!”
刘幼捷回南城,左昀要去北城。刘幼捷看了看时间,绿灯亮了,左昀推了推母亲说:“走了。”说着,自己先朝北
路走了。刘幼捷却站在原地没有动,看着女儿步履如飞地穿过滔滔的人流,挺拔的背姿和轻扬的步履,像一个鲜亮的符
号,让她在色彩浑浊的人群之中不断跳跃出来,刺疼了她满目苍茫的眼睛。
她沿着马路人行道向南城走去,没走多远,马路那头哇呜哇呜的尖利长鸣呼啸而来,她回头一看,一辆新闻采访车
在前面疯狂地闯过红灯,接着,两辆消防车也冲过她身边,朝东城驶去了。她马上停下脚步,凝神眺望不远处的东城,
沿着马路一线,都已经拆成了废墟,再纵深一点,尚未全部被拆毁的房屋像一个个开肠破肚的尸体,窗棱、洗手间、破
碎的马桶、歪斜的浴缸触目惊心地暴晒在日光之下。
消防车和新闻车转过一条小街不见了,她正在仔细寻找烟柱的位置,身后又是一阵鸣笛的尖啸,这次是长音,一辆
救护车擦过身边,卷着尘土飞速向同一方向去了。她赶紧迈开步子追了上去。
刘幼捷上气不接下气地追过小街,只见小街上的人都在街那头乱跑,嘴里嚷着:“真烧了!真烧了!”
她顺着人流的方向跑上前去,只见救护车、消防车和新闻采访车都停在一个胡同的入口,人似乎都进胡同去了,看
热闹的人把胡同口都堵塞上了,她亮出警官证,一路连推带搡才挤了进去,还没挤到最里面,一股怪异的气味就呛得她
连连咳嗽起来,像是烧糊了的烤肉的气味——她刚这么一想,前面的人群哗啦散开了,让出路来,只见几个白大褂的医
生护士抬着担架过来了,担架上躺着一个焦黑的人体,身体全裸露着,衣服鞋子都烧没了,衣服上的化纤烧融了挂在躯
干上,像岩浆似的,沿着焦烂的肌肤在慢慢下滴。
刘幼捷强忍住呕吐,朝抬出人的那扇门里走去,门口一个联防队员粗暴地挡住她,等她将警官证举到他鼻子底下,
他才尴尬地后退了一步。
旁边一个记者扛着摄像机追着远去的担架拍,拍完了又回身在拍抬出伤员的门扇,刘幼捷这才留意到,这所民居的
门口挂着一个木头牌子:东城拆迁办公室临时指挥部。
那个记者矮墩墩的个子,一颗大头,留着一嘴拉碴的胡子,这些可怕的场景似乎让他兴奋到了极点,滋拉滋拉地拍
个没完没了,拍完门外又重新冲进门里去,刘幼捷也跟着进去,却见门里几个人粗鲁地冲到那记者面前,伸手一把绰住
摄像机镜头,吼道:“你拍什么拍呵?嗯?哪个同意你拍了?”
一个派出所的片警呵斥那记者:“谁让你拍的?嗯?证件拿出来看看!”
那记者倒也当真敬业,机不离手,对着呵斥他的人还在拍,边拍边在兜里掏摸,掏了几下却皱起眉说:“我没带证
件,但你们应该认识我呀,我叫费清。”
费清!刘幼捷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费清这个狂人记者在白绵实在是太鼎鼎大名了,更重要的是,上次君年回家说
起过这个人的事,他差一点儿就扛不成摄像机了。
“谁认识你!啊?!”片警和那几个围攻费清的人迅速交换了一下眼色,声音更凶狠了,为首的一个壮汉扑上去就
扭住费清的手,猛拽摄像机,费清奋力挣扎着,死死地抱住自己的机器,喊叫起来:“干什么!干什么!小心我曝你们
的光啊!我是电视台的副台长!”
刘幼捷走了过去,厉声喝道:“干什么?你们要妨碍记者的采访啊?我认识他,他是电视台的费清!”
片警可能刚工作时间不长,横眉打量了一下刘幼捷,看到了她肩膀上的徽章,语气虽然收敛了一些,还是很刁横地
质问:“你是哪个分局的?”
刘幼捷目光落在他的警号上:“00057。”她把这个号码重复了一遍,冷冷道:“我是市局政委、纪检书记刘幼捷。
回去叫你们所长现在来向我报到!”
那片儿警顿时蔫了,拦着费清的几个人也松开了手,费清马上又滋拉滋拉拍开了,两个消防队员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手里提着灭火器,费清追着他们拍,还提问:“那人怎么样了?”
一个消防员厌恶地说:“没救了,人都炭化了。”
另一个说:“他得倒了10升汽油吧?也忒疯狂了。”
刘幼捷不明所以地问:“什么太疯狂了?”
消防员一边四下查看还有无明火,一边感慨地说:“自焚呗。”
刘幼捷冲进里屋,顾不上那可怕的呛人气味,透过还未散去的烟雾,一具躺在地上的人体赫然跳进眼里——说人体
已经很不恰当,已经分辨不出他的头与身躯,它像一具粗糙的、草草削就的木头人形,被随意弃置在一堆烧焦了的家具
当中。外壳上凝结的碳余宛如树皮上没有削去的鳞片,狰狞地布满全身。
地面是青砖铺设,被烧黑了许多处,空气里还有没散尽的汽油味。
刘幼捷努力把涌到喉头里的胃液吞回去,才转身要出去,费清倒又进来了,也亏他的神经真跟铁打的似的,一边干
呕,一边还在盯着拍。
“我赶得早,拍到了火烧着他的情形呢,”费清炫耀似的说:“你要不要看?”
刘幼捷的胃又痉挛了一下,她用手压住胃部,再不问明白这个问题她可真要崩溃了:“费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个拆迁户,房子中午时被推倒了,他拎了一桶汽油,跑到这里来找拆迁办的人讨说法……谈判没达成,他就把
汽油浇在自己身上,把打火机点着了。”费清说着,上上下下左右看着熏黑了的屋子,像是在找可能还有价值的镜头。
刘幼捷把手从腹上拿开了。她抬起头,苍白的脸上闪现出火光也似的血色:“你这条片子能播出吗?”
“在白绵很难。”费清愤愤不平地说:“但这么大的社会矛盾冲突,激化到这个地步,不拍我不甘心。”
刘幼捷打量着他,眼里有钦佩也有感动:“你怎么这么及时赶到的?”
“我一直在拍东城拆迁的事,这么好的一片明清古建筑,就要毁于推土机了,我要做一个专题片来抨击这种野蛮的
商业开发……前一阵他们强行拆迁,把一个躲在自己家里的律师活活砸伤了,这些我都拍进去了。这里的居民都有我的
名片,一看要出事了,就打了我的电话。嘿嘿,我比消防队员还早到了一分钟。”费清不无得意地说。
消防车和救护车都撤走了,三三两两的东城居民挤进院子里来,看到屋子里那团焦炭,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蹲到地
上就哭开了。
死者是东城的孙瘸子,他有小儿麻痹症,靠开残疾车拉客为生,到三十三岁才讨下老婆,老婆是个哑巴,在西郊的
一个医院做杂工,两人倒是生了个很健康的娃娃,已经会叫爸爸妈妈了,今年一拆迁,他夫妻俩上面拖着一个瘫痪的老
人,底下一个才学步的娃娃,本来一家子住在一个二十多平米的平房里将就也能过,一拆迁,给他们的补偿金根本不够
买新房也不够租二年的房子,这孙瘸子就赖在房子里死活不搬,说要学朱律师的样儿,和房子生死在一起,就算死了,
也能替家人捞点赔偿费。结果中午的时候,乘他去买菜,老婆在上班,工程队几个人把娃儿老人朝外一抱,推土机就上
去了。
孙瘸子不过是巷子口打了一个转的工夫,回来一看房子就没了,老人抱着孩子坐在地上哭天喊地。他二话没说,转
身就冲到小街上的土杂经销店,把自己存在那里的一桶汽油拎出来,拐着腿冲进拆迁办的临时指挥部,那里几个干部都
刚吃完饭,正在打牌呢,孙瘸子一进来,有个把胆小的缩头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