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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孝阳中短篇小说上-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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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死了啊。我知道了。雷子,过来,一起玩牌。
  我们没理他,同时把目光望向雷小强,都觉得侯国文受的打击太大,精神失常,大脑处于休眠的状态。韦茜的眼湿润了,握住侯国文的手,说,侯大,别这样,我们跟你一起上医院看老伯。他老人家肯定是不小心摔落的。菩萨保佑侯老伯吉人天相。
  没想到韦茜还有这么善良的一面。我悄悄拉开抽屉,摸出三百块钱,想了想,又扔回去二百块。生意不好,务必开源节流。买一个果篮吧。礼轻情义重。
  我们都没想到侯国文突然伸手一拍桌子,大吼,去个屁,谁也不准去。谁去,我与他翻脸,这辈子朋友没得做。玩牌。侯国文捡起刚才掉在桌上的木夹,重新夹至眉骨处,屁股重重地落下,哗一下打开手中的牌,喝道,大王调。
  汗水滑过他的额头,沿着垂落的头发渗入鬓角。侯国文僵黑的脸上泛出一层猪肝红,声音提高几个音阶,有着说不出来的古怪,嘴还有点歪,喂,我说你们这回可不准赖皮。我好不容易抓了一手天牌。别想跑。
  我们面面相觑,包括雷小强。雷小强啪一下甩了袖子,说道,狗东西。大踏步往门边走。谁都没有想到侯国文的反应竟如此猛烈。
  我操,雷子,你说谁是狗东西?
  我说你。雷小强站定身,站成一堵墙,眼里火焰喷出。
  你他妈的才是狗东西,我家的事,用得着你管?侯国文一拍桌子,抓落脸上的木夹,往地上甩。
  这方圆十二里是我的地盘。雷小强变了脸色,别给脸不要脸。小心我告你妨碍警务。
  你抓我啊。警察了不起啊?警察可以随便抓人啊。我们又不是在聚众赌博。娱乐。你懂不懂?侯国文似乎吃了枪子,这与他平素沉稳的性格大相径庭。古怪。这年头真古怪。难道说空气里有火药不成?我咳嗽一声,说道,要打架,请到外面去。里面很多玻璃,经不起两位的武力。雷小强静静地看看我,露齿一笑,妈的,我是狗咬耗子多管闲事。
  雷小强走了。屋子里静下来。比死还静。
  良久,韦茜轻声说道,我去一下洗手间,孙微,你去不?孙微点点头。
  庄南腾地一下站起身,哎呀,我差点忘了今天还有张表要填。我得赶回单位去。
  于仲达看看李明白。李明白看看于仲达。俩人默默地站起身,跟在韦茜与孙微身后也出了门。我没哪里可去,倒了一杯酒,喝了一小口,深呼吸,闭目凝神。金芬尼的味道比下午的阳光还要辣。肯尼·基的颤音吹得真好,像一根抛向天空深处的钢丝,钢丝尽头不时绽放出一小朵一小朵的火花。大师就是大师,能让世界鸦雀无声。
  侯国文已坐回沙发,头埋在胳膊里。我听见他的骨头颤栗的声音。
  
  父亲总是要被打倒的。
  小时候,每当我得了三好学生或是开家长会时老师表扬我后,父亲总要奖励我吃一大碗肉片汤,很大的一碗,虽然只有两三片切得薄薄的含在嘴里会逐渐融化的肉。吃完肉,父亲提议我掰手腕。
  父亲的手臂精壮结实。摸上去,感觉像在摸石头。尽管我无数次幻想把父亲的手腕压在桌上,把这块石头压倒。但我从没有实现过这个幻想。哪怕我伸出两只手,甚至把整个身体全吊在父亲的手臂上。偶尔,父亲的手臂会随着我胀得通红的脸慢慢朝向桌面,可当我以为自己要获胜的时候,父亲嘿嘿一笑,轻轻拗转手腕,不费吹灰之力,便将我的手腕轻而易举地压倒。
  许多年过去了,我胳膊上长出肱二头肌,父亲也老了。我很想找机会说一声:爸,我们来掰一次手腕吧。
  我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父亲十年前过世了。他得了胃癌。整个人在短短半年内迅速消瘦,只剩下一层皮。我抱着父亲到处奔波。他在我手里没有一点重量。他甚至拿不起一根汤勺。我陪父亲说话,提起小时候掰手腕的事。我问父亲,当时,为什么你不肯让我一次?
  父亲笑了,喘着气说,有这事么?我不记得了。
  
  父亲或许是真不记得了。或许他当时是希望我别骄傲。或许他是在提醒我,在男人的世界里,不存在礼让。男人都是兽。老虎根本不会因为一只鹿是刚出娘胎的小鹿而大发仁慈。或许,父亲是在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喜悦。
  父亲是一个谨小慎微的人,出身于一个破落的地主家庭。在很多年后,我去父亲坟上扫墓,一些老人用无限羡慕的口吻指着方圆数十里的田说,这些当初都是你祖上的。父亲的性格在一定程度上保护了他,以及他的家。在文革闹得最凶的那几年,县里弄死了好多个像父亲这种出身的人。你是地主的儿子,就有罪,就得坐上拖拉机,在胸口挂起木牌,用鞋底扇自己的嘴巴,从一个公社扇到另一个公社。若你下手轻了,或者态度不够好,就会有别人用锄头来招呼你。
  父亲被打怕了。母亲常抱怨父亲像狗一样生活着。
  我大学毕业那年,被分配到一间工厂上班。一段时间后,县里的建设银行公开招聘,招五个人。那时的银行是金饭碗。我去参加,笔试成绩第一,面试成绩第三。我很高兴,以为自己不必再与车床打交道,请了同事喝酒,最后还是名落孙山。母亲发了怒,跑到县里大吵大闹。领导叫来父亲。父亲大声喝斥母亲,拖走她。回了家,母亲把钢精锅摔父亲头上。母亲说,你害了伢崽一辈子。父亲的头出了血。父亲没去擦,没言语,捡起锅,用锤子把瘪下去的地方一点点敲好。我那时太年轻了,只顾得自己的委屈,愤怒地甩门而出,觉得天底下的人都欠了我的,老天爷长了一个屁眼。几天后,母亲找我说,伢崽,你别恨你爸。你爸他是说不上话。没法子。我说,那你干吗要去吵?母亲吐了一口唾沫,说,我就要去骂,我还咒这些当官的死全家。
  几个月后,我从工厂辞职,离开家,去了广东。我有点恨爸妈。恨他们的无能与自私。恨他们不像夫妻,更像冤家。一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吵,对他们而言,是生活的盐。我还恨他们从小便把我当成生活的出气筒。我在他们的棍棒底下长大。除了骂,就是打,还罚跪,跪一夜,大腿与小腿的角度得呈直角。不谦虚地说,我进大学军训时,老兵都夸我膝盖弯挺得直。我无法把所有的过错归咎于自己。我没有错,错的是他们。
  那年春节,我还是回了老家。我本来不打算回去。一年时间,我只向家里打过几个电话,信一封也没写。一起做事的老乡说,一个人呆在广东过节多冷清啊。我想想也是,就回来了。我是大年三十那天回的家,没通知父母。我万万没想到,当长途客车缓缓驶入县城车站时,我竟然看见父亲的身影。父亲扒住前面那辆客车的门,朝里面探头探脑。鸭舌帽下露出几根白发。我的眼眶有了一些湿润,下车,喊了声,爸。
  父亲像受了惊吓,扭回头,见是我,眼睛笑起来,说,回来了。父亲接过我手中的包裹。包裹里有很多的书。我并未想到给父母带什么礼物。我说,爸,我自己拿。父亲拍掉我的手,说,你坐车累了,歇歇。父亲把包裹扛上肩,大踏步走。回了家,母亲见是我,嗔怪道,伢崽,你也不打个电话告诉家里你啥时回来?你爸这个星期天天去汽车站等。真是的。
  父亲那天破例喝了很多的酒。我把烟递给他,他也接了。父亲本来是不抽烟不喝酒的。父亲抽烟时老咳嗽,有时,咳出眼泪,咳得脸色通红。母亲说,抽不得,就别抽。
  父亲说,你懂什么?这是我儿的烟。
  春节过后,我回了广东,开始每个星期打电话回家,一直到父亲生病的那年。
  
  父亲,我的爸爸。我去广东打工的那年,就已经能掰赢你,但十多年后,我仍然掰不赢这个世界。不过,现在我并不认为自己要对此感到羞愧。赢不了,并不可耻。被生活打败的人很多。我们出生时就已经鼻青眼肿。事实上,被生活打败的人才有时间去祝福人们。
  我吸吸鼻子,酒杯里出现了我一只眼睛。
  我听见侯国文嘶哑的声音,给我一杯“深水”。
  我摇摇头。“深水炸弹”是在一大杯啤酒里扔进一小盅添加了味精的白酒。一杯深水炸弹下去,十个男人九个要醉。我不想为自己增添麻烦。我为侯国文倒了一杯白开水,递上一张纸巾。他抹干眼泪,喝了一口水,摇摇头,嘿嘿干笑几声,指了指那几张空空荡荡的椅子,这就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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