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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5肖洛霍夫:静静的顿河-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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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是一片新下的、泛着紫光的白雪。行人稀疏,偶尔驰过搭客的爬犁,留下几道黑乎乎的痕迹。
  博加耶夫斯基打破沉寂,建议编写将政权移交给市议会的文书。
  “最好是和市杜马开个联席会议,共商移交事宜。”
  “那么大家认为什么时候合适?”
  “晚一些,下午四点。”
  政府成员们似乎都松了一口气,沉默铆死的寂静打破了,开始讨论移交政权和会议的时间问题。卡列金一声不吭,用鼓胀的手指轻轻地、有规律地敲着桌子。八字眉毛下黯淡无光地眨着云母般的眼睛。过度的疲劳、厌恶和病态的紧张使他的目光变得迟钝、冷酷、拒人于千里之外。
  有位政府成员不知道是在反驳谁的意见,唠叨了半天。卡列金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诸位,说话请简短些!时间宝贵。要知道俄罗斯就是亡于废话的呀。现在休会半小时。大家商量一下……然后尽快结束这次会议。”
  他回到自己住的房间。政府成员三五成堆,低声交谈起来。有一个人说,卡列金的脸色很难看。博加耶夫斯基站在窗边,一句低得像耳语的话传到他耳边:“像阿列克谢·马克西莫耶维奇这样的人物,自杀是他惟一的出路。”
  博加耶夫斯基哆嗦了一下,快步赶往卡列金的住处。很快他就陪着将军回来了。
  决定在下午四点钟和市杜马举行联席会议,共商移交政权事宜以及编写交接书的问题。卡列金站了起来,其余的人也跟着他站起来。卡列金一面和政府的一个重要成员道别,一面注视着正在与卡列夫低语的亚诺夫。
  “你们在谈什么!”他问道。
  亚诺夫略显窘态,走过来。
  “部分非哥萨克政府成员,要求发给他们一些路费。”
  卡列金皱起眉头,严厉地说:“我没有钱……真烦人!”
  大家开始散去。博加耶夫斯基听到了这段谈话,便把亚诺夫叫到一边。
  “请您到我那儿去一下。告诉斯韦托扎罗夫,叫他在存衣室等一会几。”
  他们一起跟着驼着背、快步走去的卡列金走了出来。回到自己的房间,博加耶夫斯基交给亚诺夫一叠钞票。
  “这是四万四千卢布,请您发给那些人。”
  在存衣室里等候亚诺夫的斯韦托扎罗夫接过钱,道了谢,辞别后,就往门口走去。正当亚诺夫从看门人手里接过军大衣的时候,听见楼梯上一片叫喊声,他回头看了看,看见卡列金的副官——摩尔达维斯基正顺着楼梯飞跑下来。
  “找医生!快点儿!
  亚诺夫扔下军大衣,朝他冲去。值勤的副官和聚在存衣室里的传令兵们围住了跑下来的摩尔达维斯基。
  “怎么回事?!”亚诺夫脸色苍白地喊道。
  “阿列克谢·马克西莫维奇自杀啦!”摩尔达维斯基伏在楼梯栏杆上,号陶大哭起来。
  博加耶夫斯基从房间里跑出来;好像是被严寒冻的嘴唇直哆嗦,结结巴巴地问:“什么事?什么事?”
  大家争先恐后往楼上奔去。奔跑的脚步声轰轰隆隆、僻僻啪啪响成一片。博加耶夫斯基张大嘴吸着空气,呼哧呼哧直喘。他头一个砰地一声推开门,穿过前厅向办公室冲去。办公室通小房间的门大敞着。从那里飘出一股淡淡的灰色苦烟和爆炸的火药气味。
  “哦!哦!啊——啊——哈——哈!……阿廖沙!亲——人——哪!……”传出了卡列金的妻子变了声的、可怕的、透不过气来的哀号。
  博加耶夫斯基好像要闷死了似的,撕开衬衣领子,冲进小房间。卡列夫弯着背,紧握着黯淡的镀金窗户把手,站在窗边。他的肩胛骨在背上的外衣里面,痉挛地伸缩着,全身在哆嗦。哆嗦得很凶,间隔很长。成年人闷声的像野兽嚎叫似的大哭使博加耶夫斯基几乎站立不住。
  卡列金直挺挺的、仰面躺在一张军官行军床上,双手放在胸前。脑袋略微朝墙那面歪着;雪白的枕头套使他那发青的、湿漉漉的额角和紧贴在枕头套上的脸颊显得更阴森。眼睛半闭着,似睡似醒,表情严厉的嘴角痛苦地歪扭着。妻子跪在他脚边痛哭。粗野的拖着长声的哭号,令人心碎。行军床上放着一把手枪。一条欢快的、暗红色的涓涓细流,曲曲折折,顺着衬衣从手枪边流过去。
  军服上衣整整齐齐地挂在行军床旁边的椅背上,小桌上放着一只手表。
  博加耶夫斯基一溜歪斜地跑来,跪到床前,把耳朵贴在还有热气、柔软的胸膛上。他闻到了一股像醋似的、强烈的男人的汗味。卡列金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博加耶夫斯基,——在这一片刻,他的整个生命都聚集在听觉上,——贪婪地谛听着,但是只听到小桌于上手表清晰的滴喀声、已经死去的将军的妻子沙哑的呜咽声和从窗外传来不祥的。急切的寒鸦的悲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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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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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本丘克第一次睁开眼睛看见的,是安娜那闪着泪花含笑的黑眼睛。
  一连三个星期,他昏迷不醒,梦语不断。在这三个星期,他一直在另一个渺茫、神奇的世界中漫游。十二月二十四日傍晚他恢复了知觉。他用认真、朦胧的目光把安娜打量了很久,试图回忆起与她有关的一切事情;他只是偶尔想起一些,——记忆很迟钝,不听话,很多事情还深藏在记忆隐秘的地方。
  “给我点水喝……”依然是从远处传来自己的声音,这使他高兴起来;他笑了。
  安娜立即来到他跟前;她容光焕发,露出淡淡的、抑制的微笑。
  “我端着你喝,”她推开本丘克无力地向杯子伸来的手。
  他吃力地抬起头,哆嗦着,喝够了,又疲倦地躺到枕头上。朝一旁看了半天,想说点儿什么,但是毕竟太软弱了,——又打起盹来。
  依然和第一次一样——醒来以后,他第一眼看到的还是安娜不安的、直盯着他的眼睛,后来看到的是橙黄色的灯光,没有油漆的木制天花板上的灯光照出的白圈。
  “阿尼娜,过来。”
  她走了过来,握住他的手。他也软弱无力地握了握她的手。
  “你觉得怎么样?”
  “舌头、脑袋都像是别人的,腿也这样,而我好像是两百岁的老头子啦,”他仔细地说出每一个字来;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我是害了伤寒病吧!”
  “是伤寒病。”
  他环视了一下屋于,含糊不清地说道:“这是在哪儿?”
  她明白这个问话的意思,笑了。
  “我们是在察里津。”
  “可是你……怎么?”
  “我一个人留下来陪你的,”她仿佛是在辩解,或者是在竭力避开从未向他透露过的想法,急忙说道:“不能把你扔给陌生的人哪。阿布拉姆松和党委会的同志们托付我来照料你……你瞧,真没料到会突然来服侍你。”
  他用眼睛和软弱无力的手的动作向她致谢。
  “克鲁托戈罗夫呢?”
  “经过沃罗涅什到卢甘斯克去了。”
  “格沃尔基扬茨呢?”
  “他呀……你知道吧……害伤寒病死啦。”
  “嗅!
  两人都沉默了,仿佛是在悼念死者。
  “我很担心你。你那时病得厉害,”她低声说道。
  “那么博戈沃伊呢?”
  “所有的人都走啦。有些到卡缅斯克去啦。但是,你听我说,话说多了对你不好吧?还有,你想不想喝牛奶?”
  本丘克否定地摇了摇脑袋;他艰难地移动着舌头,继续问道:“阿布拉姆松呢?”
  “一个星期以前到沃罗涅什去了。”
  他笨拙地翻了一下身,——立刻就觉得头晕眼花,血液直往眼睛里涌。他觉得有一只冰凉的手巴掌放到他额角上,就睁开了眼睛。一个问题使他很苦恼:他昏迷不醒的时候——是谁照料他拉屎撒尿的呢?莫非是她?他的脸颊泛起一阵红晕,问道:“那些日子,也就你一个人照料我吗?”
  “是的,就我一个人。”
  他翻过身去,对着墙,低声说道:“这些家伙真应该感到害臊……这帮混蛋!把我扔下来让你来照料……”
  伤寒的后遗症表现在听觉上:本丘克的听力减退了。察里津党委派来的医生告诉安娜,必须等到病人痊愈后,才可以治疗耳病。本丘克的健康恢复得很慢。他的食欲特别好,但是安娜严格地按照病人的饮食规定行事。为此他们之间发生过几次冲突。
  “再给我一点儿牛奶,”本丘克央求。
  “不能再喝啦。”
  “我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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