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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5肖洛霍夫:静静的顿河-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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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混账东西,这是说你们这些造反的家伙被赶得在山里乱窜。说你们这些家伙不配当哥萨克的领导人,而且你们自己比迷途的羊还胡涂,不明白自己是在于些什么……你再听下去:‘……竞忘了安歇之处。凡遇见他们的,就把他们吞灭……’这也说得对极啦!虱于不是正在吞灭你们吗!”
  “对虱子简直是毫无办法,”葛利高里承认说。
  “这就越说越对啦。你再听下去:‘敌人说,我们没有罪,因他们得罪那作公义居所的耶和华,就是他们列祖所仰望的耶和华。我民哪,你们要从巴比伦中逃走,从迦勒底人之地出去。要像羊群前面走的公山羊一因我必激动联合的大国,从北方上来攻击巴比伦。他们要摆阵攻击他,他必从那里被攻取。他们的箭,好像善射之勇士的箭,一支也不徒然返回。迦勒底必成为掠物。凡掳掠他的都必心满意足,这是耶和华说的。抢夺我产业的啊,你们因欢喜快乐……’”
  “格里戈里爷爷!你最好还是用俄语讲给我听吧,不然我什么也听不明白,”葛利高里打断他的朗读,请求说;但是老头子咂了咂嘴唇,用无神的目光看了他一眼说:“马上就完啦,你听着吧:‘……且像端谷撒欢的母牛犊.又像发嘶声的壮马你们的母巴比伦就极其抱愧,生你们的必然蒙羞;他要列在诸国之未,成为旷野、旱地、沙漠。因耶和华的忿怒,必无人居住,要全然荒凉,凡经过巴比伦的,要受惊骇,又因他所遭的灾殃嗤笑。’”
  “这是什么意思呀?”葛利高里感到一阵轻微的愤恨,问格里沙卡爷爷没有回答,合上《圣经》,躺到卧榻上。
  “人们从来就是这样生活的,”葛利高里从内室往外走着,想,“年轻的时候瞎折腾,喝伏特加,干些别的什么坏事儿,可是一到年老了,越是年轻的时候折腾得厉害的人,就越要拿上帝作护身符,格里沙卡爷爷也是这号人物。他的牙齿像狼牙一样。据说,他年轻的时候,一服役回来,全村的娘儿们都被他闹得不得安宁,不管是胖的,还是瘦的——全都不放过。可是,这会儿呢……哼,我要是能活到老的话,我才不去念这讨厌的玩意儿呢!我是不喜欢《圣经》的人。”
  葛利高里从岳母家回来的时候,一路上回味着和格里沙卡爷爷说的那些话,琢磨着《圣经》上那些神乎其神、莫名其妙的“预言”。娜塔莉亚也一声不响地走着。葛利高里这次回来,她对待丈夫的态度异常严肃,——看来,葛利高里在卡尔金斯克镇各村寻花问柳的事儿也传到她耳朵里了。他回来的那天晚上,她给丈夫铺好内室的床,自己却蒙上一件皮袄,睡在大箱子上。但是她并没有说一句责备的话,什么也没有问。葛利高里也一夜没有吭声,认为最好暂时不去问他们之间关系显得特别冷淡的原因……
  他们在空无人迹的街上默默地走着,彼此好像从未感到这样隔膜过。从南方吹来温暖和煦的风,西天上堆满春天浓重的白云。白云像砂糖一样在泛着蓝光的峰巅盘旋。飘移,变换着样子,垒砌在顿河沿岸已经返青的山脊上。响起了第一声春雷,村子里到处飘溢着令人愉快的、生机勃勃的,已经放开的树木芽苞的芳香和解冻的大地新鲜的黑土气息。白花花的波浪在顿河蓝色的河面上奔腾,从一卜游吹来的风送来湿润的、令人振奋的潮气、腐烂的树叶和潮湿的树木的刺鼻气味。山坡上秋耕的份地像块黑色的。毛茸茸的补钉在冒着热气,升起一股蜃气,在顿河沿岸的山峰上飘动,云雀在大道上空令人心醉地歌唱,金花鼠轻声地吱吱叫着跑过大道一在整个这个充满了生机和伟大创造力的世界的上空,——闪耀着高高在上的、骄傲的太阳。
  村子中间有座搭在沟谷上的桥,春天的山水发出欢腾的、孩子般的笑声还在向顿河奔流;娜塔莉亚在桥边停下来。她弯下腰,装作要系系鞋带,实际上却是为了不让葛利高里看见她的脸,问:“为什么你一声也不吭呀?”
  “有什么可跟你说的呢?”
  “可说的多得很……最好说说在卡尔金斯克怎么饮酒行乐,怎么跟女……瞎搞的事儿……”
  “你已经知道了?”葛利高里掏出烟荷包,卷起烟来。搀杂的叶子烟散发出香甜的草味。葛利高里吸了一口,又问:“那么说,你已经知道了?听谁说的!”
  “我既然说,那就是知道啦。全村的人都知道啦,还用听谁说呀。”
  “好啦,你既然知道啦,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葛利高里大踏步向前走去。他的稀疏的脚步声和娜塔莉亚紧跟在他后头急促、细碎的脚步踏在小桥的木板上,发出的清脆响声,在春天透明的寂静中回荡。过桥以后,娜塔莉亚沉默了,擦着不断淌下来的眼泪,后来她忍气吞声,结结巴巴地问:“你又要旧病复发啦?”
  “不要再说啦,娜塔莉亚!”
  “该死的公狗,馋嘴的公狗!为什么你又折磨我呀?”
  “你少听点儿谣言就好啦。”
  “你自个儿都承认啦!”
  “看来,别人对你说的,是太言过其实啦。好了,真对不起……娜塔什卡,是生活本身的罪过……我一天到晚在死亡线上晃,哼,有时简直是跨过一条腿啦……”
  “你的孩子已经这么大啦!你看着他们,不觉得良心有愧!”
  “哈!良心!”葛利高里哈哈大笑起来,露出像飞沫一样雪白的牙齿。“我想都想不到它了。当整个生活都变成一塌胡涂的时候,还说什么良心哟……人们在互相残杀……却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干……而且怎么对你说呢7 你是不会懂得的!你现在只有颗妇道人家的妒忌心,至干什么东西在刺我的心,什么东西在吸我的血,你是不会去想的。我现在大喝起伏特加来啦、前两天,我发了一次病。那一会儿我的心都停止跳动啦,浑身全凉……”葛利高里脸色阴沉,艰难地从肚子里把话挤出来:“我非常痛苦,因此我就在胡闹,为了能不想这些事情,喝伏特加,或者跟女人鬼混……你等等!叫我说完:我这心里总有什么东西在吸吮我。刺我……生活走上了邪路,我在这方面也许是有罪的……最好现在能跟红军讲和,然后,掉转枪口——去进攻士官生。可是怎么进行呢7 谁能使我们跟苏维埃政权搭上话呢?我们双方的血债怎么算呢?有一半哥萨克跑到顿涅茨对岸去啦,就是留在这边儿的人,也都发疯啦……刚才你们家的格里沙卡爷爷给我念了一段《圣经》,说什么我们干得不对,不应该暴动。还骂了你爸爸一顿。”
  “爷爷的脑子已经胡涂啦!现在轮到你啦。”
  “唉,你也只能说些这样的话。你的脑子也不会想别的事……”
  “哎呀,你别给我念牙痛咒啦!你为非作歹,花天酒地够啦,现在一股脑儿全都推到战争身上去。你们全是一路货色!我为你这个鬼东西受的罪还少吗?我真后悔,那回自杀没能死掉……”
  “我再也没有什么话要跟你说啦。如果你难过,你就大哭一场,——眼泪总会减轻你们妇道人家的苦恼。我现在可不是能安慰你的人啦。我身上沾的别人的血太多啦,所以我一点儿也没有怜惜别人的心了,就连孩于们——我也几乎都不怜惜了,对我自个儿连想都不去想战争把我的一切都吸于啦。我自己都怕起自己来了……如果往我的心里看看,那儿是一片漆黑,好像一口枯井……”
  当大雨点从追来的一片灰云里斜洒下来的时候,他们差不多已经走到家门口了。雨点把大道上散发着太阳气味的轻尘压了下去,滴滴答答地打在屋顶上,送来使人打冷战的清新凉气葛利高里解开军大衣,用衣襟遮着抽抽搭搭哭泣的娜塔莉亚,搂着她。他们就这样用一件军大衣遮着.紧靠在一起,冒着春天的急雨,走进了院子傍晚,葛利高里在院子里收拾耕地用具,检查播种机的漏斗。“生铁头”谢苗,十五岁的儿子,学的是铁匠手艺,从暴动开始,成了鞑靼村惟一的铁匠,他勉勉强强地给麦列霍夫家的破旧耕犁安上了犁烨。春耕的工具都准备好了。牛在过冬的牛棚里养得体壮膘肥,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给它们准备了足够的草料。
  第二天早晨,葛利高里准备到草原上去。伊莉妮奇娜和杜妮亚什卡头天夜里就生上炉子,为了在黎明以前给去耕地的人准备好饭食。葛利高里想干上五天,给自己家和岳母家播下种,再翻耕两俄亩种瓜和向日葵的地,然后把父亲从连队里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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