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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5肖洛霍夫:静静的顿河-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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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就拼命扫射起来,哥萨克们立刻卧倒,在板棚和院子的石头围墙掩护下往前爬。从山岗上可以看到,哥萨克们拖着自己的一挺机枪,在卡尔金斯克的街道上飞跑。他们在一座紧靠阿尔希波卡村边一家院子旁踌躇了一会儿,然后跑进了院子。很快便开始从这家院子的仓房顶上猛烈地扫射起来。葛利高里仔细看了看,从望远镜里都可以看清机枪射手。一个叉开腿,裤子掖在白毛袜筒里,弯着腰趴在机枪的铁挡板底下,卧伏在屋顶上;另一个把机枪弹带缠在身上,在顺着梯子往上爬。炮兵决定支援步兵,连续不断地向红军部队抵抗集中的地方轰击。最后一发榴霰弹在村外很远的地方爆炸了。
  过了一刻钟,扎布伦峡谷附近红军的机枪忽然沉默了,立刻响起了一阵短暂的乌拉声。光秃秃的柳树行中有哥萨克骑兵的身影在闪动。
  一场厮杀结束了。
  卡尔金斯克和阿尔希波夫卡的老百姓遵照葛利高里的命令,用吊钩和钩竿把一百四十七名被砍死的红军战士都拉到一个坑里,把他们浅浅地埋在扎布伦峡谷边。里亚布奇科夫缴获了六辆还套着马,装满子弹的两轮大车和一辆装有机枪的四轮马车,不过枪栓已经没有了。在克利莫夫卡缴获了四十二辆装着军用物资的大车。哥萨克有四人阵亡,十五人受伤。
  这次战斗以后,卡尔金斯克安静了一个星期。红军把兵力调去进攻叛军第二师的阵地,而且很快就把这个师赶走,占领了米古林斯克镇属的一些村庄——阿列克谢耶夫斯克村、切尔涅茨克村——进逼上奇尔河村。
  每天早晨从那里传来大炮的轰鸣声,但是关于战斗情况的报告却总是来得很迟,而且根据这些消息也很难判断第二师战线上的情况。
  这些日子,葛利高里为了摆脱烦恼,有意麻痹自己的意识,不去想周围发生的一切以及自己竞成了所有这些事件的重要参加者,开始喝起酒来,叛军虽然拥有大量的小麦,但是面粉奇缺(磨坊来不及为军队磨出足够的面粉,所以哥萨克时常吃蒸麦干),可是烧酒却供应充足。烧酒像河水一样多。顿河对岸杜达列夫斯克村的哥萨克连,喝得烂醉,骑马列阵去冲锋,迎头碰上机枪扫射,被消灭了一半。喝醉了跑到阵地上,这种事已经司空见惯。人们殷勤地给葛利高里搞来烧酒。普罗霍尔·济科夫搞烧酒的本事特别大。卡尔金斯克战役后,他根据葛利高里的要求,拉来三大坛子烧酒,找来几个歌手,于是葛利高里感到愉快。轻松,脱离现实生活和思念,跟哥萨克们一直狂饮到天亮。第二大早上,喝了解醉酒,昏睡了一天,傍晚,又是歌声。快活的笑语声、拥挤的人群、跳舞——这一切形成一种真正快乐的幻觉,掩盖了清醒、残酷的现实。
  后来,酗酒很快就成了习惯。清晨起来,坐在桌边,葛利高里酒瘾就来了。他喝得很多,但是从不过量,脚跟儿总是站得很稳。就是到了天快亮的时候.其余的人都呕吐得一塌胡涂,盖着军大衣和马衣,横七竖八地睡在桌旁和地上,他却仍旧保持清醒,只是脸色更加苍白,目光变得更严厉,而且垂下髦曲的额发,不住地用手去挤脑袋。
  经过四天不断的大吃大喝,他明显地虚胖起来,背也驼了;下眼泡儿的大粗褶都发青了,眼神里越来越经常地露出一种没有理性的残酷神情。
  第五天,普罗霍尔·济科夫别有深意地笑着提议说:“走,咱们到利霍维多夫去,到一个漂亮娘儿们家去?怎么样?不过,葛利高里·潘苔莱耶维奇,你可不要错过机会。是个甜得像西瓜一样的小娘儿们!虽说我没有尝过,可是我知道。不过是匹野马,鬼东西!一个野娘儿们。这种玩意儿,很难一下于就上手,这家伙甚至连摸都不让你摸一下。不过她烧的酒,再没有那么好的啦。整个奇尔河流域最有名的酿酒能手。她的男人不在家,在顿涅茨河那岸,”他仿佛是顺便一说.结束了自己的话。
  黄昏时分,他们动身去利霍维多夫。跟葛利高里一同去的有里亚布奇科夫、哈尔兰皮·叶尔马科夫、独臂的阿廖什卡·沙米利和从自己的阵地上归来的第四师师长孔德拉特·梅德韦杰夫。普罗霍尔·济科夫骑马跑在前面,到了村子里,他勒马放慢了脚步,拐进胡同,推开一家场院的小门。葛利高里跟着他拨马走进来,马纵身一跃,越过门边一个开始融化的大雪堆,前腿陷进雪里,它打了一声喷鼻,拔出腿来,跃过堵住门口,一直堆到篱笆顶的雪堆、里亚布奇科夫下了马,牵着马走。葛利高里骑着马跟普罗霍尔走了约五分钟,走过许多于草堆,顺着光秃秃的、像玻璃一样咯吱咯吱响的樱桃园走去。蔚蓝的夜空,斜挂着一轮闪着金光的新月,寒星在颤抖,一片寂静,令人神往,远处的犬吠声和清脆的马蹄声不仅没有惊破这寂静,反而使它显得更浓f 。透过密密的樱桃树丛和茂密的苹果树枝射来的灯光,在繁星点点的夜幕上,清晰地映出了一座芦苇顶大房子的黑影。普罗霍尔从马上俯下身子,殷勤地推开吱扭响的板门。月亮的倒影在台阶旁边结了冰的水洼里颤动。葛利高里的马踏破了水洼边缘上的薄冰,停了下来,大口大日地喘着气。葛利高里跳下马,把缰绳拴在栏杆上,走进黑暗的门洞。里亚布奇科夫和其余的哥萨克也在后面喧嚷着下了马,低声哼着小曲。
  葛利高里摸到了门把手,走进宽敞的厨房。一个身材矮小,但是很匀称,像鹤鸽似的脸色黝黑,眉毛又浓又黑的年轻哥萨克女人正背朝着炉炕站在那里织毛袜子。炉炕上,一个八九岁的浅白头发的小姑娘,摊开双手在睡觉。
  葛利高里也没有脱衣服,就在桌边坐下。
  “有伏特加吗?”
  “不应该先问候一声吗?”女主人看也不看葛利高里,始终是那样快速地闪晃着织针,问。
  “晚安,如果这使你高兴的话!有伏特加吗!”
  她抬起眼睫毛,倾听着门洞里的喧闹声和脚步声,圆圆的褐色眼睛朝葛利高里笑了笑。
  “伏特加是有的。不过你们来喝夜酒的人很多吗?”
  “很多,整整一师人……”
  里亚布奇科夫从门口就蹲着跳了进来,拖着马刀,用皮帽子拍着靴筒。哥萨克们在门口挤成一堆;其中有个人用木勺子巧妙地敲出了跳舞的节奏。
  大家把军大衣都堆在床上,武器放在长凳上。普罗霍尔麻利地帮着女主人往桌子上摆杯盘。独臂的阿廖什卡·沙米利到地窖里去取腌白菜,一不小心从梯子上摔了下去,爬出来的时候,用棉袄襟兜着几块碎碟子片和一堆水淋淋的白菜。
  到半夜,他们已经喝了两桶烧酒,吃了无数的腌白菜,并决定宰一只羊。普罗霍尔摸黑在羊栏里捉了一只没有生过羔的小母羊,哈尔兰皮·叶尔马科夫——也不是一名最坏的屠宰手——用马刀砍下羊头,就在板棚下剥了皮。女主人生起炉子,放上一只煮羊肉的大铁锅。
  又用勺子敲起跳舞的拍子来,里亚布奇科夫往外弯着腿,手巴掌拼命拍着靴筒,跳了起来,用尖细的、但是很好听的男高音唱道:现在咱们喝吧,玩吧,场院里无事可干啦……
  “我要大吃大喝!”叶尔马科夫哼哼着,想用马刀试试窗框是不是结实。
  喜爱叶尔马科夫的勇敢和哥萨克的凶猛的葛利高里,用钢杯子敲着桌子,拦住他说:“哈尔兰皮,别胡闹!”
  哈尔兰皮很驯服地把马刀放回刀鞘,贪婪地趴到烧酒杯上。
  “能像现在这样逍遥自在,就是死也没有什么可怕,”阿廖什卡·沙米利坐到葛利高里的身旁,开口说,“葛利高里·潘苔莱维奇!你是我们的骄傲!我们就靠你活在世上啦!咱们再于一杯好吧?……普罗霍尔,拿酒来!”
  马匹都没有卸鞍子,没有拴,停在草堆旁边。大家轮流出去照看。
  只是到了天快亮的时候,葛利高里才觉得有点醉了。自己仿佛是在很远的地方听别人说话,困难地转动着血红的白眼珠,费了很大的劲才保持着没有醉倒。
  “戴金肩章的家伙们又在对咱们发号施令啦!把权力都抓到手里去啦!”叶尔马科夫抱住葛利高里大声说。
  “什么金肩章?”葛利高里推开叶尔马科夫的手,问他。
  “在维申斯克呀。怎么,难道你不知道吗?一位高加索公爵士台啦!是个上校……我要砍死他!麦列霍夫!我愿意为你卖命,不要让我们白白地浪费性命吧!哥萨克们都很有怨言。你率领我们进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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