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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5肖洛霍夫:静静的顿河-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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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昏了,米什卡醒了过来,他仍旧躺在那道篱笆下面。叉子扎伤的肋部火烧火燎地痛。叉齿穿透皮袄和棉袄,所以刺进肉里的并不深。但是伤口很痛,伤日上的血已经凝结成块。米什卡站起来,谛听了一会儿。显然,村子里有暴动的人在巡逻。枪声稀疏可闻。群狗乱吠。远处传来越来越近的人语声。米什卡顺着顿河岸边上牛羊踩出的小径向前走去。攀上土崖,用手摸索着冻硬的雪地,跌跌撞撞,连走带爬,顺着篱笆走着。他不辨方向,胡爬一气。冻得浑身直哆嗦,手也冻麻了。严寒把科舍沃伊逼进不知道是谁家的门口。他开开树枝编的小门,走迸后院。左面有一间糠棚。他正要往糠棚里钻,但是立即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和咳嗽声。
  有人朝糠棚走来,可以听到毡靴子咯吱咯吱的响声。“立刻就会打死我,”科舍沃伊像在想别人的事情似的,无所谓地想道。走来的那个人在门前的黑暗中站住。
  “谁在那儿哪?”
  声音很弱,而且似乎很惊慌。
  米什卡一步跨到墙后去。
  “谁呀?”声音已经变得更为惊慌、响亮。
  一听出是司捷潘·阿司塔霍夫的声音,米什卡就从糠棚里走出来。
  “司捷潘,是我,科合沃伊……看在上帝面上,救救我吧!你能不告诉别人吗?帮帮忙吧!”
  “我当是谁呢……”伤寒病刚好、才能起来走动的司捷潘声音微弱地说。他那张瘦得变宽了的嘴大张着,迟迟疑疑地笑了。“好吧,在这里过夜吧,可是白天你要另找地方。你怎么跑到这儿来啦?”
  米什卡没有回答,摸了摸他的手,就钻到谷糠堆里去了。第二天晚上,天刚黑下来,他冒险摸回了家,敲了敲窗户。母亲给他开开门,在门廊里哭了起来。她两手摸索着,抱住儿子的脖子,用脑袋直撞儿子的胸膛。
  “快逃吧!看在基督的面上,赶紧跑吧,米申卡!今儿早上来了些哥萨克。把整个院子都翻了个底朝天,找你哪。‘牛皮小王’安季普还用鞭子抽我,说:‘你他妈的把儿子藏起来啦。真可惜,当时我们没有把他打死!”
  米什卡既想不出自己人跑到哪里去了,也不知道村子里究竟闹成了什么样于。从母亲简短的叙述中,知道顿河沿岸的村庄全都暴动起来了,施托克曼、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达维德卡和民警们都逃走了。而菲利卡和季莫费,昨天中午就被打死在广场上了。
  “快走吧!他们要是在家里找到你……”
  母亲哭泣不止,但是充满了痛苦的声调却很坚定。很久以来,米什卡第一次哭了,像孩子似的嘴里吐着泡儿哭了起来。后来他备上那匹还在奶马驹的骤马,就是从前他当马馆时骑的那匹骡马,牵到场院上,小儿马和母亲也跟了出来。母亲把米什卡扶上马,画了个十字。骡马不高兴地迈着脚步,嘿儿嘿儿地悲嘶了两声,呼唤它的小儿马。声声都令米什卡的心简直要蹦出来,滚到下面的什么地方去了似的。但是他平安无事地走上了山岗,顺着将军大道向东,往梅德维季河日方向驰去。夜黑如漆,天赐给逃亡人的良夜。骡马不时悲嘶,担心丢掉它的小马驹。科舍沃伊咬紧牙关,用缰绳头儿抽它的耳朵,不时停下来谛听一会儿——身后和前方是不是有马蹄声,马的嘶叫声是不是引起了什么人的注意。但是四周围是一片神奇的寂静。科舍沃伊只听见小儿马趁停歇的工夫吃奶和吧嗒嘴的声音,小儿马把嘴贴在母亲的黑奶头上,后腿紧撑着雪地,他从骡马背上感觉到小儿马在下面不耐烦的顶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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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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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堆于马粪的小窝棚里散发着干牲口粪、霉烂的谷草和牲口吃剩的羊草气味。白天,从香蒲盖的棚顶上能透进灰色的亮光。有时也能从筛子似的、树枝编的棚门上透进阳光。夜里黑暗刺得眼睛生疼。只听到老鼠吱吱叫。死一般的寂静……
  女主人每天晚上偷偷地来给葛利高里送一次吃的。他身旁放着一只半截埋在于粪里的盛满水的大罐子。这都可以凑合,糟糕的是烟叶抽完了。葛利高里头一昼夜还能痛苦地忍受着,但是没有烟抽,简直不行了。第二天早晨,在土地上爬着,收集了一把干马粪,放在手掌上捻碎,抽了起来。晚上主人叫老婆送来两张从福音书上撕下来的纸片、一盒火柴和一把“久别克”——用木橡和自家种的、还没有上烟的烟叶掺和的烟叶。葛利高里很高兴,就拼命吸了起来,吸得都恶心了,躺在凹凸不平的于粪堆上,把脑袋蒙在大衣襟里,像鸟把头藏在翅膀底下一样,头一次睡熟了。
  早晨主人来把葛利高里叫醒了。他跑进小窝棚,尖声叫道:“你还睡哪?起来吧!顿河反啦!……”他格格地大笑起来。
  葛利高里从于粪垛上跳下来。有几普特重的干粪坯,像雪崩似的,跟着倒了下来。
  “出什么事啦?”
  “那边的叶兰斯克和维申斯克都暴动起来啦。福明和苏维埃政府统统从维申斯克逃到托金去了。好像卡赞斯克、舒米林斯克和米吉林斯克人也都暴动起来啦。明白了吧,真是天翻地覆,啊?”
  葛利高里的额角上和脖子上都暴起青筋,瞳人里射出了青光。他掩饰不住自己的高兴:说话的声音直哆嗦,污黑的手指头毫无目的地直摸索军大衣扣子。
  “那么你们……村子里呢?什么?怎么样?”
  “什么动静也没有。我刚才碰见了主席——笑着对我说:‘对我来说,祷告哪方的神都一样,只要有一个神就行啊。’你从你的窝里爬出来吧。”
  他们往家里走去。葛利高里迈开大步走着。主人紧跟在他身旁讲:“第一个起事的是叶兰斯克的红石崖村。前天有二十个叶兰斯克的共产党员到克里夫斯克和普列沙科夫村去逮捕哥萨克,但是红石崖村的人听到了这个消息后,就开了一个会,决定:‘咱们还要忍耐到什么时候啊?把咱们的老子捉了去,下回就轮到咱们啦。备上马,咱们去把被捕的人抢回来。’于是凑了有十五六个人,都是些强悍的小伙于,由一个好斗的、姓阿特兰诺夫的哥萨克率领着。他们只有两支步枪,有的人手提马刀,有的人扛着长矛,还有人拿着叉子。他们越过顿河,驰往普列沙科夫村。共产党们正在梅里尼科夫家的院子里休息。红石崖村的人以骑兵冲锋的阵势向院子冲去,可是院子有一道石头围墙。他们冲了一下子——就退了下来。共产党员们击毙了他们一个哥萨克,愿他在天之灵安息。他是在追击时被打下马来,摔在篱笆上。普列沙科夫村的哥萨克们把他抬到官马厩里。而这位好汉的一只手里还握着一根篱笆杆……人们从他手里拔出了这根杆子。从这个时候起,苏维埃政权的末日就来到啦。好吧,叫它见鬼……去吧!”
  来到家里,葛里高里贪婪地把人家剩下的早饭全吃光了,然后跟主人一同走到街上。在街角巷尾,哥萨克们像过节日一样,成群结伙地聚集在那里。葛利高里和主人走到这样一群人跟前、哥萨克们把手举到帽边回答他俩的问候,矜持好奇地带着期待的神情打量着陌生的葛利高里。
  “这是自己人,诸位哥萨克!请大家不要多心。诸位听说过鞑靼村的麦列霍夫家族吗?这是潘苔莱的小儿子葛利高里。他在我家躲出了一条命,没被枪毙,”主人颇为自豪地说。
  大家一聊起来,就有一个哥萨克讲起列舍托夫斯克村、杜布罗夫卡村和切尔诺夫村的人是怎么把福明从维申斯克赶出去的,——但是这时候,在街尽头,陡立的白石山崖下出现了两个骑马的人。他们沿街跑来,在每一伙哥萨克跟前都停一停,拨弄着马,挥舞双手,叫喊些什么。葛利高里急不可待地在等待着他们跑过来。
  “这不是咱们的人,不是咱们大鱼村的人……一定是从哪儿来的信使。”那个哥萨克仔细地观察着说,不再讲述占领维申斯克的故事了。
  两个骑马的人驰过邻近的胡同,来到他们这伙人跟前。前面的一个敞怀穿着一件农民粗呢上衣,没戴帽子,通红的脸上全是汗水,灰白的馨发披散在额角上,他姿势漂亮地勒住奔马,把身体往后仰得不能再仰了,右手往前伸出去。
  “哥萨克们哪,你们怎么像老娘儿们似的,就会站在胡同口磨牙呀?!”他用带哭的声音喊。怨恨的眼泪使他声音嘶哑,激动得紫红的脸颊直哆嗦。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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