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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兰老了,他也老了。
每天,她去地里干活,累了歇了都会坐在儿子身边,轻声细气地说:大雨呀,妈在这儿呢。你热不热、冷不冷啊,想妈了,就睁开眼看看妈吧。
每逢儿子生日那天,小兰也会在儿子坟前坐一坐,他陪着。母亲就说:大雨,今天是你的生日啊——
说完,从怀里摸出一个煮熟的鸡蛋,放到坟头的草里。又说:大雨,你平时就爱吃妈煮的鸡蛋,今天你过生日,就再吃一个吧。
说完,小兰就呜呜地哭。他蹲在那里眼泪也啪嗒啪嗒地落下来,砸在草地上。那条狗蹲在一边,似乎懂得人的悲哀,它也眼泪汪汪的,平时它是大雨的伴儿,大雨没了,它的伴儿也没了。
更多的时候,王青贵都会坐在山头上呆呆地往山下望,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那天,他又坐在山头发呆时,看见小路上来了几个人,中间还有两个军人。他一见到军人心里就跳了一下,他缓缓地站起来,目光迎着来人。待那些人走近自己时,就有人介绍说:这就是王青贵。
两个军人向他敬礼,他也举起右手敬礼道:报告首长,我是县独立团五连三排排长王青贵。
两个军人上前就握住了他的手,很感动的样子。其中一个军人说:王青贵同志,这么多年让你受委屈了,我代表一八二师的官兵来看你来了。
一提起一八二师,王青贵的眼泪就哗哗地流了下来。这么多年,他想着一八二师,念着一八二师,现在终于盼来了。他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原来一八二师所在的那个军,整理军史时发现了当年的一张军分区的报纸,那张报纸记录了独立团和野战军解放高桥的全部经过,那上面提到了王青贵,还有一张他把红旗挂在水塔上的照片。看到这张报纸的不是别人,正是当年一八二师的唐师长,他还记得王青贵找到一八二师的情景,那时没凭没据的,组织不好给他下结论。现在终于找到了证据,唐师长就派人到地方上来解决王青贵的遗留问题了。
民政局的人递给了王青贵复转军人证书,然后拉着他的手说:这么多年,让你受委屈了。
王青贵看重的不是那纸证书,他激动的是他终于找到了组织,组织终于承认了他,以后他就是有家可归的人了。
那次领导征求他的意见,想让他下山,给他找一份力所能及的工作,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这么多年,他在山上已经习惯了,他离不开他的战友,也离不开山下躺着的儿子。
现在地方上的领导每逢年节,都会到山上来看望他,带来一些慰问,还有补助金。每次有地方上的领导来,他都用敬礼的方式迎接这些领导,走的时候他用敬礼相送。他不会说什么,也说不出什么。他骄傲自己的身份,他现在有权利敬礼,因为人们承认他是一名军人,是一个士兵。
晚年
在以前,没有人相信他是个老兵,甚至怀疑他是个逃兵时,只有小兰一个人坚信他。当他站在墓地上向战友们敬礼时,小兰站在他身后瘪着嘴说:谁说你不是老兵,你是最后一个老兵。
这么多年了,小兰一直让他感动,她和他一同在坚守着阵地。
大雨突然的离去,似乎伤了两个人的元气,尤其是小兰,她的身体和精气神儿真的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她恍恍惚惚地总觉得大雨还活着,每天起床时她都要喊一声:大雨起来了,太阳都晒屁股喽。
然后就坐在那里发呆。他们的儿子就埋在山下,大雨走了,小兰的魂儿也走了,她整个人如同梦游似地穿梭在山下和山上。
王青贵更多的时间里,停留在墓地里,这揪一把草,那铲一锹土,嘴里不停地叨叨着:看看吧,小潘,你屋前都长草了,我来帮你拔掉,这回敞亮了吧——
石钟山,男,1964年生于沈阳。著有长篇小说《白雪家园》《飞跃盲区》等五部,其作品多次获奖。曾参与电视剧《激情燃烧的岁月》的创作。现居北京。
暴雨(中篇小说)
董立勃
1
故事开始于那年夏天的前一个夏天。
这个夏天没有暴雨,真正的旱季,只落过几次毛毛雨,连地皮也不曾湿透。这里是西部,与南方北方都不同,缺乏雨水是它的一个重要的气候特征。几乎没有下过雨,也没有谁觉得有什么不正常。
技术员和技术员的老婆就是在这个夏天来到下野地的,下野地那场罕见的暴雨也是他们来了之后的事儿了。
是马车夫去把技术员和技术员的老婆接来的。他因此成为营地三百人中最先和他们接触并且相识的人,其中的因素既简单又带有偶然性。
首先因为他喂养着由战马变为耕马的马群,并且还有着高超的驾驶马车的技术,再一个原因是他经历过各种危险环境有勇有谋,还有一手百发百中的好枪法。
是队长让他去接技术员的。由骑兵连长变成垦荒队的头儿,面对着被烈日晒焦的庄稼苗,几乎把技术员的到来当作救星降临,所以他考虑让谁去接技术员时,很认真地把手下的人想了一遍。想来想去觉得还是让他去最合适。他是个年纪并不大的老兵。队长的记忆中,交给他的任务,没有完不成的。
队长把他喊来,给他说,这是个很重要的任务。他问有多重要。队长说,你就是把命丢了,也不能让他少一根汗毛。他说,是什么人这么重要。队长说是个我们都比不上的人。
队长把任务看得很重,他却并没有太当回事。不是他工作不认真。是他觉得这个事实在是个很平常的事。去接技术员对他来说不过是去执行一次任务罢了,和曾经执行并出色完成过的上百次任务没有什么不同。战争年代那些随时都会掉脑袋的任务,他都没有闪失。这和平岁月了,把一个人从一个地方用马车接过来,真的不算个什么。
2
不动声色地帮助技术员把行李和书箱装上马车,他看见技术员旁边站了一个女人,技术员不时回过头和女人说着什么。说的是南方方言,他听不清说的什么,或者说他就没有听到他们说什么。和自己没有关系的事他向来没什么兴趣。
技术员的东西全装到了车上。他让技术员上车。技术员没有马上跳上车。他让那个女人先上,还伸出了手,拉住了那个女人。看得出,技术员是想帮着女人上到马车上。
他一直在一边看着。看到了技术员要把那个女人带上车。他说话了,指着那个女人对技术员说,你上,她不能上。
要说清楚,他这样做,决不是对那个女人抱有敌意,甚至连一点成见也没有。毫不夸张地说他连她长得什么样子还没有看清呢。他这样做只是因为在他接受的队长的命令里,只说把技术员和他的东西接到开荒队。队长从来没有说到还有一个女人要一块接来。他又重新想了一遍,肯定了队长没有说过有个女人的话后,他决定不让这个女人上车。
技术员和那个女人都愣了,两个人都抬起头去看他。想着他是不是在开什么玩笑。可他的那个样子很严肃,一点开玩笑的意思也没有。女人看看技术员又看看他,一脸的不明白和委屈。
技术员对他说,她是我的爱人。
他正在整理马缰绳,好像没有听到技术员的话。见他对这句话没有反应,技术员又说,她是我的妻子。
他已经整理好了马缰绳,抬起了头,不过他没有看技术员和那个女人。技术员好像有点急了,技术员说,她是我的老婆。
听到了这句话,他把脸转过去,看了一下技术员和那个女人。好像这一看,就能看出这女人是不是技术员的老婆似的。
技术员说,她真的是我的老婆。不信,我拿结婚证给你看。
结婚证在箱子里,技术员弯下腰,要去开箱子。
他这才说,不用看了,上车吧。说着,转过身一跃跳上马车的辕干。
尽管他还没有娶老婆,不过还是明白老婆的含意是什么。如果她是技术员的老婆,那么她就是技术员的东西,像技术员的行李卷书箱子一样,接技术员连同技术员的老婆一块接上,既合乎情理又不违反命令。
后来,他和技术员和她极熟以后,三个人时常回忆起上面那个场面。她说他的样子好严肃好凶狠,吓得她一下子不知该说什么了。他和技术员听着就一起笑了。见他笑了,她又说当时想着这个赶马车的肯定永远不会笑。技术员说其实他这人笑起来的样子显得既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