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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玲文集第5卷-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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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她一进绸缎店,仿佛从小就在绸缎店里长大的样子。我们既不觉得雅赫雅买的是一个广
东养女,也不觉得广东养女嫁的是一个印度富商。两个典型的人物都给中和了。
  错失了最有意义的主题,丢开了作者最擅长的心理刻画,单凭着丰富的想象,逞着一支
流转如踢哒舞似的笔,不知不觉走上了纯粹趣味性的路。除开最初一段,越往后越着重情节
,一套又一套的戏法(我几乎要说是噱头),突兀之外还要突兀,刺激之外还要刺激,仿佛
作者跟自己比赛似的,每次都要打破上一次的纪录,像流行的剧本一样,也像歌舞团的接一
连二的节目一样,教读者眼花缭乱,应接不暇。描写色情的地方,(多的是!)简直用起旧
小说和京戏——尤其是梆子戏——中最要不得而最叫座的镜头!《金锁记》的作者不惜用这
种技术来给大众消闲和打哈哈,未免太出人意外了。
  至于人物的缺少真实性,全都弥漫着恶俗的漫画气息,更是把Taste“看成了脚下
的泥”。西班牙女修士的行为,简直和中国从前的三姑六婆一模一样。我不知半世纪前香港
女修院的清规如何,不知作者在史实上有何根据,但她所写的,倒更近于欧洲中世纪的丑史
,而非她这部小说里应有的现实。其实,她的人物不是外国人,便是广东人。即使地方色彩
在用语上无法积极地标识出来,至少也不该把纯粹《金瓶梅》《红楼梦》的用语,硬嵌入西
方人和广东人嘴里。这种错乱得可笑的化装,真乃不可思议。风格也从没像在《连环套》中
那样自贬得厉害。节奏,风味,品格,全不讲了。措词用语,处处显出“信笔所之”的神气
,甚至往腐化的路上走。《倾城之恋》的前半篇,偶尔已看到“为了宝络这头亲,却忙得鸦
飞雀乱,人仰马翻”的套语;幸而那时还有节制,不过小疵而已,但到了《连环套》,这小
疵竟越来越多,像流行病的细菌一样了;——“两个嘲戏做一堆”,“是那个贼囚根子在他
跟前”,“一路上凤尾森森,香尘细细”,“青山绿水,观之不足,看之有余”,“三
人分花拂柳”,“衔恨于心,不在话下”,“见了这等人物,如何不喜”,“暗暗点头
,自去报信不提”,“他触动前情,放出风流债主的手段”,“有话即长,无话即短”,“
那内侄如同箭穿雁嘴,钩搭鱼腮,做声不得”
  这样的滥调,旧小说的渣滓,连现在的鸳鸯蝴蝶派和黑幕小说家也觉得恶俗而不用了,
而居然在这里出现。岂不也太像奇迹了吗?
  在扯了满帆,顺流而下的情势中,作者的笔锋“熟极而流”,再也把不住舵。《连环套
》逃不过刚下地就夭折的命运。
四 结论
  我们在篇首举出一般创作的缺陷,张女士究竟填补了多少呢?一大部分,也是一小部分
。心理观察,文字技巧,想象力,在她都已不成问题。这些优点对作品真有贡献的,却只《
金锁记》一部。我们固不能要求一个作家只产生杰作,但也不能坐视她的优点把她引入危险
的歧途,更不能听让新的缺陷去填补旧的缺陷。
  《金锁记》和《倾城之恋》,以题材而论似乎前者更难处理,而成功的却是那更难处理
的。在此见出作者的天分和功力。并且她的态度,也显见对前者更严肃,作品留在工场里的
时期也更长久。《金锁记》的材料大部分是间接得来的;人物和作者之间,时代,环境,心
理,都距离甚远,使她不得不丢开自己,努力去生活在人物身上,顺着情欲发展的逻辑,尽
往第三者的个性里钻。于是她触及了鲜血淋漓的现实。至于《倾城之恋》,也许因为作者身
经危城劫难的印象太强烈了,自己的感觉不知不觉过量地移注在人物身上,减少客观探索的
机会。她和她的人物同一时代,更易混入主观的情操。还有那漂亮的对话,似乎把作者首先
迷住了;过度的注意局部,妨害了全体的完成。只要作者不去生活在人物身上,不跟着人物
走,就免不了肤浅之病。
  小说家最大的秘密,在能跟着创造的人物同时演化。生活经验是无穷的。作家的生活经
验怎样才算丰富是没有标准的。人寿有限,活动的环境有限;单凭外界的材料来求生活的丰
富,决不够成为艺术家。唯有在众生身上去体验人生,才会使作者和人物同时进步,而且渐
渐超过自己。巴尔扎克不是在第一部小说成功的时候,就把人生了解得那么深,那么广的。
他也不是对贵族,平民,劳工,富商,律师,诗人,画家,荡妇,老处女,军人那些种
类万千的心理,分门别类的一下子都研究明白,了如指掌之后,然后动笔写作的。现实世界
所有的不过是片段的材料,片断的暗示;经小说家用心理学家的眼光,科学家的耐心,宗教
家的热诚,依照严密的逻辑推索下去,忘记了自我,化身为故事中的角色(还要走多少回头
路,白花多少心力),陪着他们身心的探险,陪他们笑,陪他们哭,才能获得作者实际未曾
的经历。一切的大艺术家就是这样一面工作一面学习的。这些平凡的老话,张女士当然知道
。不过作家所遇到的诱惑特别多,也许旁的更悦耳的声音,在她耳畔盖住了老生常谈的单调
的声音。
  技巧对张女士是最危险的诱惑。无论哪一部门的艺术家,等到技巧成熟过度,成了格式
,就不免要重复他自己。在下意识中,技能像旁的本能一样时时骚动着,要求一显身手的机
会,不问主人胸中有没有东西需要它表现。结果变成了文字游戏。写作的目的和趣味,仿佛
就在花花絮絮的方块字的堆砌上。任何细胞过度的膨胀,都会变成癌。其实,彻底地说,技
巧也没有止境。一种题材,一种内容,需要一种特殊的技巧去适应。所以真正的艺术家,他
的心灵探险史,往往就是和技巧的战斗史。人生形象之多,岂有一二套衣装就够穿戴之理?
把握住了这一点,技巧永久不会成癌,也就无所谓危险了。
  文学遗产记忆过于清楚,是作者另一危机。把旧小说的文体运用到创作上来,虽在适当
的限度内不无情趣,究竟近于玩火,一不留神,艺术会给它烧毁的。旧文体的不能直接搬过
来,正如不能把西洋的文法和修辞直接搬用一样。何况俗套滥调,在任何文字里都是毒素!
希望作者从此和它们隔离起来。她自有她净化的文体。《金锁记》的作者没有理由往后退。
  聪明机智成了习气,也是一块绊脚石。王尔德派的人生观,和东方式的“人生朝露”的
腔调混合起来,是没有前程的。它只能使心灵从洒脱而空虚而枯涸,使作者离开艺术,离开
人,埋葬在沙龙里。
  我不责备作者的题材只限于男女问题,但除了男女以外,世界究竟还辽阔得很。人类的
情欲也不仅仅限于一二种。假如作者的视线改换一下角度的话,也许会摆脱那种淡漠的贫血
的感伤情调;或者痛快成为一个彻底的悲观主义者,把人生剥出一个血淋淋的面目来。我不
是鼓励悲观。但心灵的窗子不会嫌开得太多,因为可以免除单调与闭塞。
  总而言之,才华最爱出卖人!像张女士般有多面的修养而能充分运用的作家(绘画,音
乐,历史的运用,使她的文体特别富丽动人),单从《金锁记》到《封锁》,不过如一杯沏
过几次开水的龙井,味道淡了些。即使如此,也嫌太奢侈,太浪费了。但若取悦大众(或只
是取悦自己来满足技巧欲,——因为作者可能谦抑说:我不过写着玩儿的。)到写日报连载
小说(Feuilleton)和所谓Fiction的地步那样的倒车开下去,老实说,
有些不堪设想。
  宝石镶嵌的图画被人欣赏,并非为了宝石的彩色。少一些光芒,多一些深度,少一些词
藻,多一些实质,作品只会有更完满的收获。多写,少发表,尤其是服侍艺术最忠实的态度
。(我知道作者发表的决非她的处女作,但有些大作家早年废弃的习作,有三四十部小说从
未问世的记录。)文艺女神的贞洁是最宝贵的,也是最容易被污辱的。爱护她就是爱护自己

  一位旅华数十年的外侨和我闲谈时说起:“奇迹在中国不算稀奇,可是都没有好收场。
”但愿这两句话永远扯不到张爱玲女士身上!
  (卅三年四月七日)
遥寄张爱玲
柯 灵
  不见张爱玲三十年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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