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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面和花朵-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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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连基本要素时间──都没有真实可言艺术不就成了无本之木和无源之水了吗? 
  二.当俺娘被俺姥娘收留之后,对于她们日常生活的忽略。而日常生活的魅力,恰恰是支持我们横向运作和纵向流传的力量啊。现在说省略就省略了,说割掉就割掉了,俺娘作为主角在戏中还怎么能站得住呢?──她没有一个成长和转变的过程──可不剧中最后就剩下三姨和导演本人了吗?──这些被他在戏中忽略的和割掉的情节主要有: 
  1.俺娘四岁看疮的过程──在戏中被一笔提过,其实在生活中比这复杂和感人得多。那是1942年的春天。俺娘手腕上的创面已经大好,累累白骨之上,又覆盖上新的血肉。来时耷拉着小脑袋,现在昂起了头;来时不会说话,现在小嘴巴也「叭啦」「叭啦」地会跟人吵嘴了;本来是一头小黄毛,现在也梳起一根油光水滑的小黑辫子。在街上不但跟人吵嘴,有时还跟人打架。据俺姥娘说,那时她女儿已经很有心眼了,与人打架,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往家跑,边跑边还回头骂人──等她跑到家,俺姥娘正在面盆里和面──一边挥着面手,一边斥责女儿: 
  「疯头野脑地跑,又跟人打架了吧?停会让你爹打你!」 
  这时俺姥爷──那个永远留着山羊胡子的慈祥老头──一把将俺娘搂到怀里: 
  「多亏俺妮的腿长,能一口气跑回家,跟人打架不吃亏!」 
  可见当时俺娘已经恢复了原气──已经很有些生活味了嘛。再也不是被老胖娘舅出卖时处于生活边缘的尴尬模样。16年后──1958年,俺娘失去了她山羊胡子的爹;后来在1995年,俺娘又失去了她95岁的娘──这时俺娘又形影相吊地一个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1996年春天,俺娘还若有所思地告诉我: 
  「过去不知道没娘是啥滋味,等你真的没了娘,想叫声『娘』都没有答应,才知道自己又成了个孤儿。──俺娘死了一年多,可我有时过着过着就忘了,想着俺娘还拄着拐杖在门口坐着呢,脱口就是一声:『娘,该吃饭了,给你端过去吧?』过去喊这话的时候有娘答应,现在饭盛到碗里门口是一场空,我的泪『啪啦』『啪啦』就掉到了碗里。──从此三天像心疯一样,不管你在做什么,『忽』地一阵想俺娘,眼里的泪就跟把推一样!……」 
  这时我们大家都不说话了。 
  俺娘又说: 
  「过去俺娘在的时候我老吵俺娘,现在俺娘不在了我直想打自己的脸!家里纵有千贯万贯,还是不如有一个老娘呀。」 
  「哪怕俺娘再活上三个月呢。」 
  在俺姥娘还没有去世的日子,有一次大家在院子里乘凉,话正说着,俺娘就睡着了──俺娘有这样的习惯,说着说着她就一个人睡着了,让跟她答话的人有些尴尬──但这次俺娘突然又醒了,爬起来对俺姥娘说: 
  「娘,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梦见俺爹了。我还是4岁的样子,趴在俺爹的背上。我搂着俺爹的脖子说:『爹,爹,我天天想你,今天可见着你了。』……」 
  待俺姥娘去世不久,一次大家又在院子里乘凉。话正说着,俺娘又睡着了。这次在梦里似乎被魇住了,在那里不住停地喊「娘」。我们马上将她推醒了。但接着我们没有问她什么──对于一个失去了爹又刚刚失去娘的人。 
  ……在俺娘四岁的时候,俺娘已经在身体上恢复了原气。但这个时候她大腿根上又长了一个「黄皮疮」。「黄皮疮」白天倒不觉得有什么,一到夜里就疼,俺娘在那里「哎哎」地哭。俺娘后来说,为了这个「黄皮疮」,姥娘和姥爷三个月睡觉没脱衣裳,在那里用秫杆撩一沙锅热水,给她洗疮。一开始是夜里疼,后来发展到白天也疼。跟人在街里玩,腿都是岔撒着跑。于是姥娘和姥爷决定到三十里之外的罗滩村给俺娘看疮。那里有一个专门看疮的中医。去看疮那天,俺娘似乎也闻到一些气氛──当俺姥爷推着小车,俺姥娘和四岁的娘坐在车上向罗滩村走时,俺娘一个劲儿仰头问:「娘,咱们干什么去呀?」 
  姥娘说:  「咱们到马庄去赶集。」 
  娘:  「不是给我看疮吧?」 
  姥娘:  「不是。」 
  俺娘才放下心来。──这是世界中国1942年乡村土路上的一幅母女和父女看疮图或行走图。路两边长满泛着青气的茂密的庄稼。河边的杨柳拂着春风。娘在车上已经迷糊了一觉。醒来问:  「娘,集怎么还不到呀?」 
  姥娘:  「看到前边的村子了吗?过了那村子也就到了。」 
  后来到了罗滩村。到了中医的家。这时四岁的娘闻到了药的味道,知道终于还是上了姥娘的当此行的目的是来看疮,于是「哇」的一声哭了。戴着老花镜的中医那天正好在家。他让俺娘脱下衣裳──当时俺娘大哭大叫,姥娘强行箍住她把裤子给脱下来了,中医看了俺娘的疮,用手按了按;按完又洗了洗手,坐到太师椅上,点上水烟,吸了两口才说: 
  「这疮也就是今天来看,再晚来几天,就不中用了。」 
  俺姥娘和俺姥爷马上从条凳上站了起来,姥娘紧紧地搂住俺娘,眼睛里共同放射出对中医和时间感激的光芒。这时中医站起来拿出两贴药膏说: 
  「这是两贴膏药,一贴是去药,去这疮里的毒水;一贴是长药,让去毒之后长新肉用。你回家先贴我的去药,三天之后揭下来,如果这时毒水和脓已经去了,你再贴长药,她的疮就算好了;如果三天揭下来还是原来的烂疮,你们也不用再来找我了,这姑娘就算没救了。」 
  接着又「咕噜」「咕噜」吸起水烟。这时姥娘和姥爷面面相觑,又不敢提出新的问题。告别中医,拿着两贴膏药回来──这时姥娘和姥爷都有些狐疑呢,当天晚上就照中医的吩咐,开始给俺娘的疮上贴去药。去药贴了两天,俺娘在那里扯着嗓子「哇哇」地嚎叫。姥爷和姥娘围着那疮和俺娘转,该不是女儿不行了吧?该不是这药上反了吧?──甚至,要不就是这中医不管用,不贴药还好一些,一贴药「黄皮疮」怎么倒更疼了呢?这时姥爷说: 
  「孩子既然这么嚎叫,要不先把这膏药给揭下来?」 
  他用的是征求俺姥娘意见的口气──由此看来,在这个三口之家,大事的决策权还在姥娘。姥娘这时也是兼听则明,偏听则暗──觉得姥爷说得有道理,于是一言不发上去就将这膏药给揭了下来。没揭下来姥娘还在生闷气,一揭下来姥娘开始在那里大叫:  「他爹,快来看!」 
  这时老两口感到一阵惊喜:原来疮的黄水和脓液都已经化成了稀汤,正在那里蛊蛊地往外流呢。姥爷赶紧用一个水碗去接,一下竟接了大半碗。这时姥娘也顾不得俺娘的拼命喊叫,又伸手按住疮口拼命在那里挤,一下又挤出大半碗。这时再看那疮洞,里面竟露出了新的肉芽。这时姥爷「嘿嘿」地笑了起来,姥娘在那里擦着汗说: 
  「我说她怎么在那里像狼一样嚎呢?原来是疮熟透了!」 
  姥爷也在那里随声附和──这时还讲什么原则呢?──: 
  「疮熟透了还在那里用去药,可不就该扯着肉了吗?可不就更疼了吗?」 
  接着又自言自语──当然我们还是能听出这话是说给姥娘听──是在讨好姥娘呢: 
  「我说贴上去头一天妮儿不嚎,怎么到了第二天就嚎上了呢?我当时就感到有些奇怪!」 
  姥娘长出了一口气,这时并没有反对姥爷的话:  「本来说贴上去三天疮才熟,怎么两天就熟了呢?」 
  接着又指挥姥爷:  「既然这样,咱们就不要再用去药了,咱们接着再用长药就是了。黄水和脓已经流完了,还用去药干什么呢?」 
  姥爷也拍着巴掌说:  「是呀。看来这药还真管用,这先生还真成!」 
  姥娘瞪了姥爷一眼:  「当初我让闺女去看疮时,你还在那里打滑溜,怕你闺女受罪,看,现在好了不是?」 
  姥爷说:  「是呀,当初还是你说对了。」 
  接着又建议:  「换长药之前,还是烧一沙锅热水洗一洗疮口吧?」 
  姥娘又责备他:  「这还用说吗?还不赶紧去抱柴禾?」 
  姥爷就一溜小跑去抱柴禾去吊沙锅和烧水。低矮的小草房里充满的欢声笑语。 
  长药上去,又三天,俺娘的腿马上就不疼了。半个月之后,疮好了。俺娘又开始在街上奔跑、和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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