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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蒙娜 [美]海伦.亨特.杰克逊-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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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紧挨着剪毛棚有一个高高的四柱框架;里面的四个角上吊着一只大麻袋,剪下来的羊毛就要装在这个麻袋里。四根柱子脚下堆着一大叠麻袋。胡安。卡打量着麻袋,吃吃一笑。“这些麻袋天黑前就会用完,费利佩先生,”他说。胡安。卡每到剪羊毛的时候就如鱼得水。
  这也就是对他一年到头千篇一律、单调乏味的工作的报酬。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比一长排大包大包的羊毛──捆得紧紧的,打上莫雷诺的印记,准备运到纺织厂去──更使他赏心悦目的了。“现在有件事情很要紧,但愿羊毛市场不出岔子!”
  如果一年的产量不错,那么接下来的半年里胡安的高兴是自不待言的。如果收成不好,他会立刻变得虔诚起来,在以后的半年里不停地向圣徒祷告,求他们赐给好运,并且加倍努力地照料羊群。
  在剪毛棚的一根柱子上钉着凸出的板条,像个半圆的楼梯。费利佩像个走钢丝演员似的轻巧地跑上楼梯,到了棚顶,站好位于,准备着,只要下面把羊毛扔上来,他就尽快地装进麻袋。卢易戈胸前系了个大皮钱包,里面装满五分钱的票子,站在剪毛棚中央。三十个剪毛手朝最近的羊栏跑去,每人拉着一头羊,拉到剪毛棚里,只一眨眼的工夫,羊儿就被夹到了双膝之间,无能为力,动弹不得,剪毛机刺耳的声音响了起来。剪羊毛开始了。现在将一鼓作气干下去。没有一秒钟的宁静:咩咩、咩咩的羊叫声、剪毛机的开关声、卡塔声、磨刀声,羊毛在空中飞向棚顶,把它们装进麻袋、压实、踩紧;从日出到日落,除了午休外,役有一秒钟的间歇,直到莫雷诺夫人的八千头羊全部剪过。这是一种戏剧性的场景。一头羊剪好了,剪毛手握着羊毛跑到卢易戈跟前,把毛扔到桌上,接过五分钱,塞进口袋里,拉出另一头羊,不出五分钟便拿着第二把羊毛回到卢易戈跟前。被剪过的羊浑身轻松毫无疑问,两条腿上轻了三到五磅的分量,它们被送到另一个羊栏里,它们先是莫名其妙地兜着困于,过一会儿便跷起后腿,欢快地跳跃起来。
  这是热气腾腾的工作。空中弥漫着羊毛和踩羊毛的脚扬起的灰尘。日上三竿时,剪毛手们已汗流满面;费利佩站在没有遮荫的棚顶上,很快就感到他根本没有恢复到发烧之前的体力。离正午还有好一段时间,要不是出于强烈的自尊心,要不是记住了胡安。卡尼托的话,他真想退下来,让那位老人来顶替自己了。但他决心不服输,他要继续干下去,尽管他脸色发紫,头疼心悸。麻袋里装了一半羊毛后,装毛手就站在麻袋里,用全身力量在羊毛上跳着,尽可能把毛压紧。费利佩开始跳时,他发现自己确实过高地估计了自己的体力。当第一阵恶心的感觉涌起,使他头胀、呼吸困难时,他突然感到头晕眼花,便无力地叫道,“胡安,我病了,”身子一软,瘫倒在羊毛堆里。他晕了过去。随着胡安。卡尼托一声绝望的叫喊,顿时现场大乱,叫声四起;所有的人立即看出发生了什么事。费利佩的脑袋耷拉在麻袋边上,胡安想到费利佩身边把他抱起来,可是那里却没有足够站脚的地方,任凭他使足力气,全然无济于事。一个又一个人冲上楼梯,最后却一个个无能为力、提心吊胆地站在棚顶上,七嘴八舌乱出主意。只有卢易戈沉得住气,跑回家去求援。夫人不在家。她跟萨尔别德拉神父出门看个朋友去了,得半天工夫呢。但蕾蒙娜在家里。她绞尽脑汁思索救人的办法,和卢易戈一起奔回剪毛棚,后面跟着几个佣人,全在说着、哼着,指手划脚、七嘴八舌,绞着双手──反而把事情弄得不可收拾。
  来到剪毛棚,蕾蒙娜抬头望着棚顶,不知所措。“他在哪里?”
  她叫道。紧跟着她看见了他的头,枕在胡安。卡尼托的怀里,刚刚露出在羊毛袋边上。她呻吟道,“哦,怎样才能把他抱出来呀?”
  “我来抱他出来,夫人,”亚历山德罗来到踉前叫道。“我身强力壮。别害怕;我会把他平平安安地抱下来。”他跑下楼梯,迅速跑到寝室,拿了几条毯子又跑了回来。他飞快地上了拥顶,把毯子紧紧扎在一起,绑在自己腰间,把两端扔给他的伙伴,告诉他们紧紧拽住他。他匆忙地做着这一切,嘴里说着印第安话,蕾蒙娜一开始没有弄清他的意图。但当她看见印第安人们从棚顶边上往后退了一点,紧紧地抓着毯子,亚历山德罗则向挂着麻袋的一根窄窄的横梁跨出一步,这时她明白他打算怎么办了。她屏气息声。费利佩是个细长条子;亚历山德罗要沉得多,而且比他高出好几英寸。可是,能有人背着这么个包袱从那么窄的横梁上平安地下来吗!蕾蒙娜把目光移开了,随后干脆闭上了眼睛,接下来是一阵沉默。仅仅几分钟,但好像过了一辈子似的,只听得一片高兴的窃窃私语声,有人告诉她,成功了,她抬头望去,只见费利佩人事不省地躺在棚顶上,脸色煞白,双目紧闭。
  见到此番情景,所有的佣人又都闹腾开了,一个个哭天抢地的,“他死了!他死了!”
  蕾蒙娜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眼睛凝视着费利佩的脸。她也相信他死了;但她想到的是夫人。
  “他没有死,”胡安。卡尼托叫道,他刚才把手伸进了费利佩的衬衫里面。“他没有死。他只是昏过去了。”
  这下于蕾蒙娜才第一次流下眼泪。她可怜巴巴地上下打量着那梯子,她刚才看见亚历山德罗走这梯子就像走家里的扶梯那么便当。“我要是能上去就好了!”她说,看看这个人又望望那个人。“我想我能上去;”她一只脚踏在了下面的横档上。
  “圣母啊!”胡安。卡看见她的举动惊叫了起来。“小姐!小姐!别冒这个险。连个男人走这梯子也不那容易。你会摔断脖子的。他马上就会醒过来。”
  亚历山德罗听见了这段话。尽管现场一片混乱、惶恐,他的心却听到了这两个字:“小姐。”蕾蒙娜不是费利佩的妻子,也不是任何人的妻子。但亚历山德罗记得自己曾称她夫人,而她似乎一点也不惊讶。他来到众人面前,朝前一弓腰,“小姐!”声音肯定有点不太对劲,把蕾蒙娜吓了一跳。单单这两个字不至于如此。“小姐,”亚历山德罗说,“把费利佩抱下梯子不费事。他在我怀里充其量不过像那儿的小羊羔一样。他一醒过来我就抱他下来。醒来之前还是让他在这儿好。他马上就会恢复知觉的。只是因为炎热的缘故。”看见蕾蒙娜依然一脸忧虑的神色,他便更加真切地说,“小姐不信我能把他平安地抱下来?”
  蕾蒙娜带着满脸泪花,微弱地一笑。“不,”她说,“我相信你。你是亚历山德罗,是不是?”
  “是的,小姐,”他答道。大为惊讶,“我是亚历山德罗。”
  第六章
  这年莫雷诺夫人牧场上剪羊毛的事儿出师不利,结果也不理想。
  一个对罗马天主教教规怀有强烈偏见(就像夫人虔诚地拥护它一样)
  的人,会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事情弄到这个地步,完全应该怪罪于夫人把她家里的一切事务都搁在那里,静等一个老修士的到来。但是,虔诚的夫人却另有看法:既然这些恶运注定要落到她头上,那么有好心的萨尔别德拉神父在她身边,给她宽慰,为她谋划,她感激还感激不过来呢。
  第一天还不到正午,费利佩就昏过去,摔倒在羊毛堆里;第三天正午刚过,胡安。卡尼托(他接替了费利佩先生装口袋的位子,暗自得意)又从横梁上摔下,摔坏了右腿──伤在膝盖附近,很厉害;胡安到底是老骨头了,要重新长好没那么容易。他最多只能撑着双拐,拖着残废的右腿一瘸一拐地四处走走。对于这位老人来说,这次打击可够惨的。他不能就此屈服。他不再相信圣徒,暗地里一个劲儿、大为不敬地诅咒、责骂他们。要是夫人知道在她眼皮底下居然有人这么亵读神灵,准会吓得灵魂出窍。
  “想当初我在那横梁上不知跨过多少回了!”胡安骂道,“只有魔鬼才会让我摔下去;上个月我还自己掏腰包买了整整一盒蜡烛,在小教堂里点燃了,请求圣徒弗朗西斯保佑这次剪羊毛顺顺当当!我要让他永远坐在黑暗里!他根本不是什么圣徒!我们向他们祈祷,他们却不能为我们消灾,那要他们何用?我再也不祷告了。难怪美国人要笑我们,我相信他们是对的。”可怜的胡安从早到晚、又几乎从晚到早──因为那条腿疼得他无法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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