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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第二十五辑)-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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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修出平平整整三块大寨田,为此还得了县里发的红旗。没想到,夏季的头一场
山水就冲走两块大寨田。第二次发山洪的时候,学生娃娃们从老支书家里拿出那
面红旗来插在地头上,要抗洪保田。疯牛一样的山洪眨眼冲塌了地堰,学生娃娃
们照着电影上演的样子,手拉手跳下水去。老支书跑在雨地里磕破了额头,求娃
娃们上来。把别人都拉上岸来的时候,新塌的地堰将玉香裹进水里去。男人们拎
着麻绳追出几十丈远,玉香在浪头上时隐时现地乱挥着手臂,终于还是抓住了那
条抛过去的麻绳。正当人们合力朝岸上拉绳的时候,猛然看见一条胳膊粗细的黑
蛇,一头紧盘在玉香的腰间,一头正沿着麻绳风驰电掣般地爬过来,长长的蛇信
子在高举着的蛇头上左右乱弹,水淋淋的身子寒光闪闪,眨眼间展开丈把来长。
正在拉绳的人们发一声惨叫,全都抛下了绳子,又粗又长的麻绳带着黑蛇在水面
上击出一道水花,转眼被吞没在浪谷之间。一直到三十里外的转弯处,山水才把
玉香送上岸来。追上去的几个男人说山水会给人脱衣服,玉香赤条条的没一丝遮
盖;说从没有见过那么白嫩的身子;说玉香的腰间被那黑蛇生生的缠出一道乌青
的伤痕来。
  后来,玉香就上了报纸。后来,县委书记来开过千人大会。后来,就盖了那
排事迹陈列室。后来,就有了那座坟,和坟前那块碑。碑的正面刻着:知青楷模,
吕梁英烈。碑的反面刻着:陈玉香,女,一九五三年五月五日生于北京铁路工人
家庭,一九六八年毕业于北京第三十七中学,一九六九年一月赴吕梁山区岔上公
社土腰大队神峪村插队落户,一九七二年八月十七日为保卫大寨田,在与洪水搏
斗中英勇牺牲。
  报纸登过就不再登了,大会开过也不再开了。立在村口的那座孤坟却叫乡亲
们心里十分忐忑:
  “正村口留一个孤鬼,怕村里要不干净呢。”
  可是碍着玉香的同学们,更碍着县党委会的决定,那坟还是立在村口了。报
纸上和石碑上都没提那条黑蛇,只有乡亲们忘不了那慑人心魄的一幕,总是认定
这砖和水泥砌就的坟墓里,聚集了些说不清道不白的哀愁。荏苒便是十四年。玉
香的同学们走了,不来了;县委书记也换了不知多少任;谁也不再记得这个姑娘,
只是有些个青草慢慢地从砖石的缝隙中长出来。
  除去了砖石,铁镢在松软的黄土里自由了许多。渐渐地,一伙人都没在了坑
底,只有银亮的镢头一闪一闪地扬出些湿润的黄色来。随着一脚蹬空,一只锨深
深地落进了空洞里,尽管是预料好的,可人们的心头还是止不住一震:
  “到了?”
  “到了。”
  “慢些,不敢碰坏她。”
  “知道。”
  老支书把预备好的酒瓶递下去:
  “都喝一口,招呼在坑里阴着。”
  会喝的,不会喝的,都吞下一口,浓烈的酒气从墓坑里荡出来。
  木头不好,棺材已经朽了,用手揭去腐烂的棺板,那具完整的尸骨白森森地
露了出来。墓坑内的气氛再一次紧绷绷地凝冻起来。这一幕也是早就预料的,可
大家还是定定地在这副白骨前怔住了。内中有人曾见过十四年前附在这尸骨外面
的白嫩的身子,大家也都还记得,曾被这白骨支撑着的那个有说有笑的姑娘。洪
水最后吞没了她的时候,两只长长的辫子还又漂上水来,辫子上红毛线扎的头绳
还又在眼前闪了一下。可现在,躺在黄土里的那副骨头白森森的,一股尚可分辨
的腐味,正从墓底的泥土和白骨中阴冷地渗透出来。
  老支书把干丧盒子递下去:
  “快,先把玉香挪进来,先挪头。”
  人们七手八脚地蹲下去,接着,是一阵骨头和木头空洞洞的碰撞声。这骨头
和这声音,又引出些古老而又平静的话题来:
  “都一样,活到头都是这么一场……做了真龙天子他也就是这个样。”
  “黄泉路上没老少,惜惶的,为啥挣死挣活非要从北京跑到咱这老山里来死
呢?”
  “北京的黄土不埋人?”
  “到底不一样。你死的时候保险没人给你开大会。”
  “我不用开大会。有个孝子举幡,请来一班响器就行。”
  老支书正色道:“又是封建。”
  有人揶揄着:“是了,你不封建。等你死了学公家人的样儿,用火烧,用文
火慢慢烧。到时候我吆上大车送你去。”
  一阵笑声从墓坑里轰隆隆地爆发出来,冷丁,又刀切一般地止住。老支书涨
头涨脸地咳起来,有两颗老泪从血红的眼眶里颠出来。忽然有人喊:
  “呀,快看,这营生还在哩!”
  四五个黑色的头扎成一堆,十来只眼睛大大地睁着,把一块红色的塑料皮紧
紧围在中间:
  “是玉香的东西!”
  “是玉香平日用的那本《毛主席语录》。”
  “呀呀,还在哩,书烂了,皮皮还是好好的。”
  “呀呀……。”
  “嘿呀……”
  一股说不清是惊讶,是赞叹,还是恐惧的情绪,在墓坑的四壁之间涌来荡去。
往日的岁月被活生生地挖出来的时候竟叫人这样毛骨悚然。有人疑疑惑惑地发问:
  “这营生咋办?也给玉香挪进去?”
  猛地,老支书爆发起来,对着坑底的人们一阵狂喊:
  “为啥不挪?咋,玉香的东西,不给玉香给你?你狗日还惦记着发财哩?挪!
一根头发也是她的,挪!”
  墓坑里的人被镇住,蔫蔫的再不敢回话,只有些粗重的喘息声显得很响,很
重。
  大约是听到了吵喊声,院门前的那只纺锤停下来,苍老的手在眼眉上搭个遮
阴的凉棚:
  “老东西,今天也是你发威的日?”
  挖开的坟又合起来。原来包坟用的砖石没有再用。黄土堆就的新坟朴素地立
着,在漫天遍野的黄土和慈祥的夕阳里显得宁静,平和,仿佛真的再无一丝哀怨。
  老支书把村里买的最后一包烟撕开来,数了数,正好,每个人还能摊两支,
他一份一份地发出去;又晃晃酒瓶,还有个底子;于是,一伙人坐在坟前的土地
上,就着烟喝起来。酒过一巡,每个人心里又都升起暖意来。有人用烟卷戳点着
问道:
  “这碑咋办?”
  “啥咋办?”
  “碑呀。以前这坟底埋的玉香一个人,这碑也是给她一个人的。现在是两个
人,那男人也有名有姓,说到哪去也是一家之主呀!”
  是个难题。
  一伙人闷住头,有许多烟在头顶冒出来,一团一团的。透过烟雾有人在看老
支书。老人吞下一口酒,热辣辣的一直烧到心底:
  “不用啦,他就委屈些吧,这碑是玉香用命换来的,别人记不记扯淡,咱村
的人总得记住!”
  没有人回话,又有许多烟一团一团地冒出来,老支书站起来,拍打着屁股上
的尘土:
  “回去,吃合各。”
  看见坟前的人散了场,那只旋转的纺锤再一次停下来。她扯过一根麻丝放进
嘴里,缓缓地用口水抿着,心中慢慢思量着那件老伴交待过的事情。沉下去的夕
阳,使她眼前这寂寥的山野又空旷了许多,沉静的思绪从嘴角的麻丝里慢慢扯出
来,融在黄昏的灰暗之中。
  吃过合各,两个老人守着那只旋转的纺锤熬到半夜,而后纺锤停下来:
  “去吧?”
  “去。”
  她把准备好的一只荆篮递过去:
  “都有了,烟、酒、馍、菜,还有香,你看看。”
  “行了。”
  “去了告给玉香,后生是属蛇的,生辰八字都般配。咱们阳世的人都是血肉
亲,顶不住他们阴间的人,他们是骨头亲,骨头亲才是正经亲哩!”
  “又是迷信!”
  “不迷信,你躲到三更半夜是干啥?”
  “我跟你们不一样!”
  “啥不一样?反正我知道玉香惜惶哩,在咱窑里还住过二年,不是亲生闺女
也差不多……”
  女人的眼泪总是比话要流得快些。
  男人不耐烦女人眼泪,转身走了。
  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很黑。
  那只枣红色的纺锤又在油灯底下旋转起来,一缕一缕的麻又款款地加进去。
蓦地,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从坟那边传过来,她揪心地转过头去。“吭——吭”的
声音在阴冷的黑夜深处骤然而起,仿佛一株朽空了的老树从树洞里发出来的,象
哭,又象是笑。
  村中的土窑里,又有人被惊醒了,僵直的身子深深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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