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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魂灵 [俄] 果戈理-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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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他已忘了许多地方,他象一个新来初到的客人贪婪地看着周围的美景。当道路穿过狭谷,钻进了一大片密林,他看到上下左右全是三个人才抱得过来的三百年的老橡树,橡树中间偶尔夹杂着冷杉、榆树和比白杨还高的黑杨的时候,他问:“这林子是谁家的?”人家告诉他:“是坚捷特尼科夫家的”
  ;当从树林里出来,穿过牧场,经过白杨林、柳树林、柳条丛,远处山边已遥遥在望,从两座在不同的地方桥上跨过同一条河流,一会儿把河水留在右边,一会儿又把河水留在左边的时候,他问:“这是谁的牧场和河滩?”人家答复他:“是坚捷特尼科夫家的”
  ;当后来马车爬上了山,在空阔的山顶上走着,一边是尚未收割的小麦、黑麦和大麦,一边是刚才走过的地方突然全部重现在美丽如画的远方,当光线越来越暗,头上浓荫似盖、路旁碧草如茵、村子渐次多起来的时候,当刨得光光的原木农舍、红色屋顶的主人宅第开始出现的时候,当跳动不已的心不问也知道到了什么地方的时候,坚捷特尼科夫心中的感受越来越多,禁不住高声喊了起来:“咳,以前我不是傻吗?命运安排我做人间乐园的主人、当王子,我何必强迫自己变成办公厅的抄写员去奴役自己!
  教育我受完了,必要的知识掌握了,本
  应为我治下的人们做些好事,改进一个地区的状况,履行一个地主作为法官、行政官和保安官的种种责任,而我却把这个机会让给了一个胡涂总管,可自己挑选的是什么呢?抄写文件是一个什么学识也没有的丘八也会做得其好无比的呀!“坚捷特尼科夫又骂了自己一句“混蛋”。
  可是他却意外地受到了热烈的欢迎。村民们听说老爷回来了,便把主人家大门口挤得水泄不通。五颜六色的披肩、围巾、头巾、粗呢褂子、八字胡子、络腮胡子、山羊胡子、火红色的胡子、淡褐色的胡子、银白色的胡子挤满了门前空地。农夫们叫道:“养育我们的恩主,你终于回来了!”婆娘们激动得边流泪边叫着:“老爷,我们的老爷!”站在远处的人为了要挤过来,甚至打了起来。一个老太婆,皱巴得象一个风干的梨,在拥挤的人群中钻出来,来到他跟前,两手一拍,尖声细气地喊道:“你这个小鼻涕鬼儿,瞧瘦成什么样儿啦!
  可恨的德国婆娘把你累坏了!“那些八字胡子、络腮胡子和山羊胡子马上朝她叫道:”快滚,老东西!瞧你扯到哪儿去了,丑婆子!“这时又有人添加了一句,听了这句话,而俄国农夫却不会笑。老爷忍不住笑了起来,可是他心里确实深深地受了感动。他想:”多深的情意啊!为了什么呢?为了我从来没见过他们,从来没关心过他们!我发誓,今后你们的劳累和辛苦我一定会分担!
  我一定全心全意帮助你们过上应过的生活,使你们善良的本性得到应有的报答,决不辜负你们对我的真情,一定实实在在做一个养育你们的人!“果然,坚捷特尼科夫开始认真管理起家业来。通过实地考察,他看出那混蛋总管太婆婆妈妈,具有混蛋总管的各种特点,也就是说,对农妇们交来的母鸡和鸡蛋、纱线和麻布的账目记得清清楚楚,可是对收割和播种情况却一无所知,而且还总怀疑农夫们要谋害他。他把胡涂总管赶走,精明能干的新总管走马上任了。他丢开了鸡毛蒜皮之类的小事,一心扑到主要大事上,减轻了劳役,减少了农奴给主人干活的天数,使农奴增加了给自己劳动的时间,以为今后情况一定会不可比拟地好起来。一切都由他自己过问;地里,打谷场上,烘干室里,磨房里,码头上,装船和发船的时候,处处都可以看到他的身影。“瞧,他腿脚倒满勤快!”农夫们说着,甚至还挠了挠后脑勺,因为过去长期在原来那个总管的婆娘式的管理下,他们都已懒散惯了。可是这种情形维持的时间并不久。俄国农夫是精明的,很快就看透了:老爷虽然机灵,也有心去抓许多事情,可是具体怎样抓,却还不懂,说话文绉绉的,满有趣,不絮叨,也不骂人。结果不知为什么老爷和农夫——不能说他们互相没有懂得对方的意思——不过他们没能唱到一起,没能互相适应着唱出一个调子来。坚捷特尼科夫开始发现自家地里的庄稼比农奴地里的长得差。下种早,可芽儿怎么也不肯抽。活计呢,好似干得还挺好——他自己曾亲临现场,为了对农夫们的热心劳动表示犒劳,甚至还吩咐过赏给每人一杯伏特加酒。农夫们的地里,黑麦早已抽穗,燕麦早已成熟,黍子早已分蘖了,而他的地里庄稼却还没抽穗,穗子还没有灌浆。一句话,老爷感觉,农夫们虽然得到了很多好处,却在骗他。他刚要张嘴责备他们,这样的声音传来:“老爷,我们怎么会不好好给东家干活呢!
  您亲眼看到耕种的
  时候我们多么卖力气呀,您还吩咐人赏过我们每人一杯伏特加酒呢。“这种答复有什么可反驳的呢?
  “那为什么我地里的庄稼长势不好?”老爷逼着问。“谁知道呢?下边准有虫子把根儿咬了。再说今年夏天吧,一点儿雨也没有下。”可是老爷看到农奴地里下边没有虫子咬庄稼,而且说来也怪,雨也挑地方,只往农奴地里下,雨一滴也不落老爷的地里。他感到农妇们更难管理。她们常常抱怨劳役太重,请求少干些活计。奇怪!
  应当交的家织布、野果、蘑菇、榛子,他全给免了,其他活计,他也给减了一半,为的是想让她们空出时间用来搞家务、给丈夫缝缝补补、多种些菜园子把家里搞好些。可是结果呢,事与愿违!懒散、打架、调嘴学舌、争吵竟在这些女人中间传播起来,使得丈夫们不得不找老爷来请求说:“老爷,治治这些疯婆娘吧!
  简直是恶魔!
  搅得人没法儿干活了!“
  有几次,他本想狠狠心对她们严加管束。可是怎能管理得起来呢?瞧婆娘来见他时的那副样子吧:哼哼唧唧,病病歪歪的,一些不知从什么地方找出来的令人望而生厌的破烂儿身上披着。可怜的坚捷特尼科夫只好说:“走开,从我眼前走开!”
  可是随后他却有幸看到那个病病歪歪的婆娘一出大门便同女邻居为了一个芜菁交起手来,把那个女邻居的肋骨差点儿打折,一个健壮的农夫也未必能把人打成那样。他曾想给农夫办一所学校,结果却弄得焦头烂额,灰心丧气,没有这个念头倒要好些!所有这只会一切使他对管理家业、调解纠纷乃至一般活动的热情都大大地冷却下来了。农奴们干活时,他虽到场监工,却心不在焉:心飞到远处,眼睛则东张西望。割草时,他不看六十把大镰刀一齐迅速地摆动着,高高的牧草随着镰刀发出轻快的有节奏的沙沙声成排地扑在地上;而是朝弯弯曲曲的河边看,那儿有一只红鼻子、红腿的燕鸥在岸边逮住了一条鱼横叼在嘴里,一边好象在考虑吞还是不吞,一边顺着河向远处看着,另有一只燕鸥在远处,那只燕鸥还没有捉到鱼,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已经捉到了鱼的这只燕鸥。收割的时候,他不看庄稼是被码成了园垛、十字垛,还是胡乱堆成个尖堆。他全不在意,农奴们码庄稼垛是偷懒还是卖力。他把两眼眯缝起来,昂首向天,用鼻子去闻田野的芬芳,让耳朵去聆听鸟儿们的歌唱。鸟儿们的歌声从天空、从地上、从四面八方配合默契地汇合成了一个声调和谐的大合唱。嘎嘎叫着,长脚秧鸡在草丛中拖着长腔,一群赤胸红顶雀唧唧喳喳地飞过头顶,云雀沿着空中看不到的梯蹬撒着呖呖的啼啭。排成一队的白鹤在杳渺的空中发出吹银号般嘹亮的长唳。近处干活,他就躲得远远的;远处干活,他的眼睛就往近处找东西看。他就象一个精神溜号的学生,一边看着书本一边却在瞧着同学向他做的轻蔑手势。最后,干活的现场他干脆不去了,审判啊、惩办啊也完全扔开了,整天坐在家里,连总管有事禀报也不想听了。从前,邻居中还有两个人偶尔来找他聊聊天。一个是带着满身烟斗味儿的退伍骠骑兵中尉,另一个是善于且愿意谈各种题目的放火船上校。他们的来访也逐渐使他感到厌烦了。他开始觉得他们的谈吐有些浅薄;他们的对他轻视的眼神,拍他的膝盖以及其他放肆的动作开始使他觉得太庸俗了。他决定不再同他们来往,他的做法简直可以说是相当不留情面的。经过是这样的。某一天,最善于闲扯的放火船上校维什涅波克罗莫夫来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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