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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夏天 [苏] 康斯坦丁·西蒙诺夫-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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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驶来了两辆车子。一辆是方面军司令乘坐的敞篷吉普车,另一辆是李沃夫乘坐的双轴传动的“爱姆卡”越野汽车,李沃夫喜欢坐“爱姆卡”,不喜欢坐吉普车。

  巴久克从吉普车里走了下来,他头戴军便帽,身穿直领制服,外面披了一块军用油布。接着,从后座走下来两个人:一个是自从巴久克接管方面军以来一直带在身边的旅伴,作战处副处长兰斯科依上校,另一个是库兹米奇将军。

  “原来如此!今天他竟然把库兹米奇也带到自己的吉普车上了,”谢尔皮林一边向方面军司令问好,一边想。

  从“爱姆卡”里走下来的是李沃夫,他一瘸一拐地走到已经跟谢尔皮林和鲍依科打过招呼的巴久克跟前。大家沉默了一会,好象他们此刻在这一片树林里,站在帐篷前,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好。谁知道呢,这些忙得不可开交的人,为什么突然会这样浪费起时间来了。也许,恰恰是因为,他们大家长期以来一直忙得不可开交,这些日子来话已经谈得太多,现在几乎连谈话的力气也没有了。现在只要等待明天早晨发动他们费尽心机所准备的战斗了。

  “瞧,我们这位把腿搞瘸了,”巴久克把头朝李沃夫一扬,说。“今天他走路可费劲啦!”

  “把我们的外科医生找来看看吧?”谢尔皮林问道。

  “碰伤了腿、没有关系,”李沃夫说。

  “不是碰伤,是扭伤,”巴久克纠正他说。“外科医生昨天检查之后,向我报告说,要是在别的时候,换了别人的话,他要让病人躺上一星期,不让走路。”

  “别提这个了,”李沃夫悻悻地说。从他这种说话的调子可以听出,他不仅不爱谈论自己,而且也不善于谈论自己;他不习惯象他这样的人,竟然与普通人一样,会有什么病痛;他不习惯有谁可以不顾他的脾气,竟然大声地讨论这个问题。

  李沃夫走了三步,绕过巴久克背后,他脸上虽毫无表情,但可以使人感觉到: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换了别人,一定会痛得咬紧牙关。

  “顺便到你们这里来看看,一会儿就走,”巴久克说。“从你们这里再到你们的右邻去。虽说我把他们的装备都夺了过来,给了你们了,可是不管怎么样,他们也得打仗啊。过去我在你们这儿看到的问题,都已经谈了。今天,有关战斗进程的指示么,喏,”他朝库兹米奇那边点了点头。“在路上给伏龙芝的战友都谈过了,他会向你报告的。我还得对你提出严重的警告,我当面再对你重复一遍,”巴久克脸色一变,气呼呼地对谢尔皮林说。“两个坦克旅的集中地区,离出发阵地远了点。我已经及时警告过你,你却固执己见,好象其它的地点就找不到了!我再一次提醒你。如果坦克不能按时进入阵地,不能及时支援步兵,那可不是开玩笑的,那时你就只能怨你自己了。”

  “明白了,司令同志。”

  “你明白什么?”巴久克睑色阴沉地问。

  “我明白,这个责任由我自己来负。根据我们的计算,一切都能按时完成。”

  巴久克气呼呼地瞪了谢尔皮林一眼,大概,没想到谢尔皮林会这样回答,但是他没有发作。不知是因为这些天来他太累了,已经没有力气再发脾气了呢,还是因为他准备把这股怒气积到明天再发。不管战事的进展多么顺利,在整整一天的战斗中,要发泄怒气,总能找得到借口的。

  “请您在这里吃午饭,司令同志,”谢尔皮林说.

  “要多少时间?”巴久克问。

  “如果抓紧一点,三十分钟就够了。”

  “既然这样,那就吃吧。本来不想匆匆忙忙的,可是现在只能抓紧一点。你们这里哪儿可以洗手?”

  军委食堂主任得到命令:桌上除了餐具之外,还得摆上酒杯,除了平时餐桌上常备的克瓦斯麦酒之外,还得摆上白兰地。方面军司令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出外作客,吃午饭时一般是不喝酒的,但是,如果要喝的话,就得喝白兰地。

  “这是怎么回事?”巴久克第一个人座,他指着白兰地说。“请我们喝酒?有什么可以庆贺呢?目前我们还一点没有立过功。你们没有,我和军事委员也没有,”他朝李沃夫扬了扬头。

  “如果看着讨厌,那就把它拿走吧,”谢尔皮林说。

  “既然摆上来了,那就喝吧,”巴久克说。“往后的表现,往后看,我们论功行赏。要说过去呢,不管怎么算,战争已经进行三年了。这三年里不管大家怎么互相责骂——上级对下级是大声地骂,下级对上级是肚子里骂,——不管怎么样,大家已经打了三年仗了,德国人的闪电战算是吹了。这样说,这酒也该喝。况且今天我身上受了潮。这鬼地方到处都是沼泽地,加上夏天又潮湿。不过,要喝,得大家一起喝,”他转过脸对李沃夫说。

  李沃夫默默地点点头,伸手拿过酒瓶,给自己倒了四分之一杯酒,而后把酒瓶递给巴夫克。

  “我看,您今天完全是一副有病的样子,”巴久克说,好象想到李沃夫有病,他就感到高兴似的。

  谢尔皮林看了李沃夫一眼。李沃夫那张瘦削的三角形的脸上,显得疲惫不堪;眼圈发黑,眼圈下边有点儿浮肿,看去确实是一副病容。他的身体比平时更糟了。

  李沃夫和巴久克斟过酒之后,大家也挨个儿给自己倒上白兰地,服务员弗罗霞端上一只冷盘—一鲱鱼凉拌菜,——巴久克端起一杯比李沃夫斟得多一点的酒,打开了话匣子,谈到北方又有一个方面军转入反攻,第一份战报挺出色。

  巴久克提到的那个方面军,就是他在调到南方当近卫集团军司令之前,曾当过将近一年副司令的那个方面军。

  “那里一直很平静。我在那里的时候,除了打过几次小仗之外,几乎一直没有战事。在这种情况下,纵然你有满腔热情,可是哪来用武之地呢?你们说我有什么办法?打了三年仗还活着的人,愿他们继续活下去;在三年里牺牲了的人,愿他们在地下安息!”说罢,巴久克朝大家看了一眼,把酒一饮而尽。

  李沃夫也干了杯,他象吃药那样,索然无味地喝了下去。其他的人也都喝了。

  “谁知道,我们第一个反攻的地方,出人意料,会在和罗马尼亚接壤的边境,第二个地方会在和芬兰接壤的边境?起先在南方,现在在北方……”巴久克说到这里,就停住了。

  如果他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那他还要说上一句:现在该看我们的了。但是,他住了口,不想说出他们大家面临的那件事情,不想说出一直蔡绕在他们心头的那件事情。那件事情已经近在眼前,他们一直在扳着指头计算,离开那个约定的“进攻开始”的时刻还有多少钟点。

  “我们把这次战役开始的前后,比作耶稣降生的前后,”近日来,谢尔皮林常常这样开玩笑说。

  服务员弗罗霞端来了鸡块面条汤,在每个人面前放了满满的一盆。

  “这一道菜之后还有什么?”巴久克抬起头来看着她问。

  “肉丸子还是红焖牛肉,随您选一种。”

  “什么也不要了。我们把你的面条汤吃完,把分到的鸡块啃完,就乘车上路。茶留着到友邻部队去喝,免得他们见怪。好吗?”巴久克转过脸问李沃夫。

  李沃夫点点头。

  谢尔皮林想起了一件事。上次李沃夫在这里吃饭的时候,唤副官到汽车里去拿东西。副官拿来了一个油纸包交给他。李沃夫打开纸包,拿出了几个自备的专供病人吃的菜丸子;他自己吃了不算,还请人家吃。现在他谁也不唤了,桌上也没有菜丸子了。大家吃什么,他也吃什么。

  “你们的伪装搞得不坏,订出的制度能一直坚持到底,”巴久克一边吃面条汤,一边说。“各条路上的车辆通行纪律,也搞得非常出色。这样严明的纪律,是伏龙芝的战友在这里搞的吧?”巴久克朝库兹米奇扬了扬头,对谢尔皮林说。

  “是的,伊万·瓦西里耶维奇出了不少力呀,”谢尔皮林说。他感到高兴,库兹米奇在和巴久克一起巡视的时候,看来并没有捱训。

  “纪律严明啊!”巴久克又朝库兹米奇扬了扬头,笑着说:“他本来想让我和军事委员同坐一辆车子,我们俩怎么能同坐一辆车子呢?我喜欢呼吸新鲜空气,坐车时,喜欢四面没有遮拦。而伊里亚·鲍里索维奇一上车,就马上把所有的玻璃窗都插上。我们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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