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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的青春(雪克)-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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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好像都复活了。微风掠过雪地,吹在脸上虽仍然冷嗖嗖的,但已经透出了春意。寒冬就要成为过去了。 
  今天县大队、滹沱河地区队、枣园区小队和邻区的几个小队,在高村庆祝反“清剿”的胜利。 
  阳光下一个宽敞的大院子里,坐满了队员、干部和全村的群众,把村中的抗日军人家属和烈士家属都请了来坐在前边。大会开始,全体肃立,为烈士们默哀。礼毕,周明立在台阶上开始讲话了: 
  “同志们!到今天为止,这一带的敌人被迫撤退了五个据点。”一阵掌声,无数的面孔充满了笑容。周明精神焕发地继续说:“这一仗,别的胜利品不说,光机枪就缴获了三十八挺。战斗中杀伤敌伪军一百多人,俘掳伪军一百多人,鬼子二十多人,同时,有九十多个伪军中的弟兄在田世兴队长、高铁庄同志的率领下反正过来了,我们对他们表示热烈的欢迎。” 
  人们热烈地鼓起掌来,都站起来要看看他们的模样。田世兴、高铁庄和反正的弟兄们在掌声中都立起来,笑着点头,鼓掌。好一会儿,周明一摆手,掌声停止了,大家都坐下。他又讲了一段话,最后坚定地说:“这证明党中央和毛主席领导的英明,正确。这证明人民是有能力打败敌人的!”周明讲完了,在一阵掌声中庆祝会结束了。 
  大队部把各村送来的慰劳品,给队员做了一顿大会餐。 
  曹福祥腰里束着围裙,伸着两只油手,刚刚为大家做完了菜,从厨房里向会餐的屋子走去,一面走着,一面向队员们问:“菜做得怎么样?”队员们喊道:“谢谢区长老大伯,好吃极了!”曹福祥笑得眯着眼睛走过去了。 
  饭后开了盛大的联欢会,让人们尽情地欢乐一回。 
  整个高村的群众都卷进这胜利的狂欢里来了。青年和儿童们连夜排练了舞蹈节目。村中央一个大院子打扫的干干净净,男女老少都聚集在那里,跟游击队员们开联欢会。大家说说笑笑,看着节目。虽然没有大锣大鼓的敲打,倒也十分热闹快活。杨大伯今天特别高兴,竟把胡子刮了去,脸上抹了两块粉,耳朵上挂了两个尖红辣椒,带头扭起秧歌来。他那新词一套一套的,又扭又唱,逗的人哄哄地直笑。他扭到周明、许凤跟前,舞一下红绸巾,唱道: 
    一九四三年哎, 
    环境大改变哎, 
    端了那王八窝欢欢喜喜过新年哎! 
    二月咱龙抬头哎, 
    鬼子兵发了愁哎, 
    咪唏咪唏的没有,还大大地挨揍哎! 
    …… 
  周明、许凤也大笑着跟他一起扭起来了。全场的人们见周明、许凤扭,也都扭起来。江丽领着个小乐队伴奏着。人们舞着唱着,欢乐到了极点。在欢笑声中,人们欢迎江丽来一个节目,江丽立刻走上砖台阶,用小提琴演奏起她自己才作的一支曲子来。低沉而缓慢的琴音,在院中飘荡起来,使人想起好像一个母亲在平原的旷野上送别自己的儿子,难舍难离,垂着眼泪,诉说着思念和仇恨,嘱咐着儿子。儿子向母亲宣誓,安慰了母亲,雄赳赳地走了,去革命了。母亲还在远远地迎风招手,踮起脚来望着儿子的背影。她忽然想起一件心事要告诉儿子,她呼喊着迎风追上去:“要坚决,要坚决呀,儿呀!” 
  琴音越来越激昂,震动着人心。一群战士围着她,听得出神了。有的坐着抱着膝盖仰首望着无边的青天,有的拧着眉头忘情地看着江丽的脸。还有三个战士互相搂抱着肩膀,盯着那琴弦和江丽的手指。 
  江丽瘦了,前额上有了浅浅的皱纹,眼窝陷下去了,可是显得更坚强了。琴音突然变了,拉出了快乐的舞蹈的旋律。江丽口角上也露出了微笑,向战士们热情地望着。战士们显然被她的热情感染了,有的浑身乱动地跟着唱起来,有的就地乱舞一气,摇头晃脑地充起洋相来。一圈人舞蹈着拍着手哈哈地笑着。 
  在悠扬的琴音中,小曼领着一群儿童跑来舞蹈起来。他们随着快乐的旋律,旋转着,跳着。跳了解放舞、跑步舞,又是柳絮舞、春耕舞,尽情地跳着,脸上露出明朗的笑容,黑眼珠向周围的人送过天真的快乐的眼波,直跳的脸上沁出了汗珠。 
  战士和干部们啦啦起来:“舞的好,舞的妙,秀芬来一个要不要?” 
  “要!”一群战士喊着围着秀芬。秀芬打了一趟拳还不行,非叫她舞剑不可。不知什么时候,战士们找来了一把红鲨鱼皮鞘宝剑,围着缠磨不休。 
  “人家上年纪啦,脚迟手笨的。”秀芬推辞说,可捂着脸笑起来。 
  “哈哈!才离开儿童团就充大人哩。” 
  秀芬一抬头见萧金站在周明身后向她挤眼,意思是叫她爽快点。秀芬一撇嘴,脱下棉袄,萧金忙接过去拿着。秀芬只穿着一件青色镶紫边的紧身小夹袄,舒一舒手脚,接剑在手,收敛笑容,刷地亮开架势,两只眼睛像流星般一闪,眼波随着手势,精神抖擞地舞起来。先是舒缓柔软的招数,接着步步紧凑,闪展腾挪,只见白光闪闪,劈刺处嗖嗖有声。一个战士小声说:“你看她真有点功夫哩,这可不是儿童团耍着玩的剑舞。” 
  另一个战士说:“我早知道,她跟她二叔学了四五年拳脚呢。她二叔是有名的拳脚把式,我们村有好多人都请他教过。”武小龙笑着捅了萧金一下说:“萧参谋小心哪,不老实点,看明格结了婚,厉厉害害地管教你呢。” 
  旁边几个战士听了嗤嗤地笑起来。萧金噢了一声,笑着在武小龙脊背上揍了一拳。武小龙龇牙一乐,做了个鬼脸。说着秀芬收住了脚步,抱剑当胸,微笑着星眼向大家一扫,随后把剑递给小曼,往圈外就走。战士们又围着她鼓掌欢迎。秀芬脸蛋绯红,向大家点头笑笑,挤出来在院子里蹓着腿脚。萧金忙追过去给她披上棉袄。许凤过来朝萧金笑了一下,扶着秀芬的肩膀,用毛巾给她擦擦头上的汗。三个人一起蹓踧着说起话来。 
  武小龙在战士们的欢迎下,耍起杂技来。先是翻了一套跟斗,接着是学画眉叫,变戏法,出洋相,逗的战士们捧着肚子大笑不止。 
  许凤笑笑离开萧金和秀芬,自己走了。她早就存心想跟李铁说会儿话,找了半天还没找到他。她穿过两道院子,到一个装柴草的闲院,只见一群人正围坐在一堆木头上,吸着烟,在说话哩。一个人在指手划脚地讲,另外两个人急得立起来跟他争辩,别人都开心地哈哈直乐。 
  李铁背向东坐在一根大木头上,右手拿着自己卷的粗大的烟卷,左手按着膝盖在听着,笑的浑身乱颤。许凤凑过去,在李铁身旁拣个地方坐下,就见高铁庄吸一口烟,眯着眼说:“你们说的那个都不现实。我的志愿哪,打走日本帝国主义,饱饱地吃上两顿肉饺子,回家小粪筐一背,种我那四亩园子。当然啦,地主得无条件地把园子还给我。这样,夏天干完了活,弄一领新凉席,在水边大柳树底下一睡,根本不用人站岗放哨。醒了到大河里洗个澡。嘿,看多痛快!” 
  朱大江醉醺醺地,右脚蹬在一根木头上,探着身子用手拍着驳壳枪木套,冲高铁庄说道:“什么时候这枪把子也不能放下。我关里关外闯荡了二十多年,日本鬼子差点没打死我,国民党衙门压过我的杠子,财主们逼的我家破人亡,俺爹死在黄河后套,俺娘讨饭死在荒郊野外。”他沉痛地低下头,咽下一口苦水。 
  许凤一看他的脸、脖子都涨的通红,身子有点晃晃悠悠的。暗想:恐怕他是喝醉了。大家都陷入一种痛苦的回忆里去了。好半天没人言语,各人想着不同的苦楚,激发起共同的仇恨。朱大江挽挽袖子,伸着胳膊又说道: 
  “我闭着眼睛瞎闯荡了这二十多年,什么路我都走过,可是不管哪条路都是死路。我种地,当雇工,上山里挖人参,挖金子,跑买卖,拉东洋车,在饭馆当跑堂的,摆小摊,当大兵,无论干什么,无论你多么勤俭,可到头来,还是受穷挨饿,被欺负,被人糟践。”他大声地叹了口气接着说,“我看透了这个世界,一家一家的都逃不过这种苦难的命运。爷爷挣下点东西,这可该下辈享福了吧,其实不行。不久,儿子、孙子又拖着枣枝棍去讨饭了。钱呢?钱上哪儿去啦?它变成一条血河,流到大财主、大官僚和帝国主义的大口袋里去啦。给我们剩下的是自己的一把白骨头。我们努筋拔力,一辈一辈的干什么?当牛,当马,当傻瓜吗?不,不,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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