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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 2006年第06期-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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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还告诫自己,别让不愉快的往事,使今天的好心情付诸流水。 
  挺管用。每当他这样抚慰自己的时候,都能心平气和。 
  讨厌的是,那座香炉,隔些日子,特别是他不忙于自己的论文的时候,总会不期而至,在他心头闪动一下。那时他也许正在读书,也许正看电视,也许在和毕汉光聊天,就是这些与香炉毫不相干的事情,说不定是哪行字,哪句话,就会把那座宣德炉勾出来。 
  有一次,在他用自己的箴言告诫自己之后,心里仍是不能安宁,他想,也许汉光说得对,我真该设法找一找它,好彻底了却这桩心事。 
  他是理智的,这样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罢了。他知道,那就像要在浩瀚的沙漠中寻找一眼清泉,在茫茫草原上寻找一匹马的蹄印,在晴朗的夜空寻找一颗梦中的星星——太难太难了。他的时间和精力断然不会付给这虚无缥缈的渴念。 
  他觉得自己可怜又可悲,虽然年近六旬,定力依然如此之差!想必是读书不够,养性不够吧。 
  那天晚上,他坐在书桌前,正在核对一段他论文中要引用的资料,电话铃响了。 
  一个意外的电话。 
  是他二十多年前的街坊,那个爱说爱笑的汽车公司维修工范泉打来的。 
  从他被打成“现行反革命”后,他再也没见过范泉。因为挂上了“现行反革命”的牌子,就像一堆臭狗屎招来了漫天飞舞的苍蝇一样,一时间,他的大字报铺天盖地——断章取义者有之,上纲上线者有之,报复中伤者有之,最后被集中成厚厚的一大本子,当然也就“罪行累累”,“罄竹难书”了。他成了十恶不赦的“反革命分子”,于是惩罚接踵而至,先是停发工资,不许回家,在校内打扫厕所,修防空洞;待“清理阶级队伍”告一段落后,他又被发配到延庆县山沟儿里插队劳动。 
  那时,他已经知道范泉举家迁往外地了。 
  范泉的妻子是平安医院的护士。平安医院坐落在毛家湾儿。毛家湾儿里住着伟大领袖毛主席的亲密战友林副统帅。为了保证林副统帅的安静和安全,附近的大红罗厂中学奉命在学生做课间操时不准用大喇叭播放音乐,至于没有音乐学生还能否做操,林家大院是不管的。与林家大院毗邻的平安医院,当然也就失去了平安。平安医院接到的命令是迁出北京,但谁也没想到这一迁竟迁到数千里之外的甘肃嘉峪关。平安医院隶属部队,范泉的妻子只能服从。为了不和新婚才一年多的妻子分开,范泉毅然调入平安医院后勤组,陪同妻子一起踏上了西行的列车。从那以后,方又琨再也没得到过他们的信息。 
  他又惊又喜,说,你的声音一点儿没变,还是那么年轻,我一下子就听出来了。 
  范泉说,我的脸可又老又糙了。方大哥,你知道我怎么知道你的电话的? 
  他说,我正奇怪呢! 
  范泉说,我退休了,回北京投奔了我老妈。 
  他问,你到退休的年纪吗?没到吧? 
  范泉说,现在退休跟年纪没关系。前些年我在平安医院给人家跑腿儿,打杂儿——没意思!我就调到一个小县城的林业机械厂,还当维修工。可西北哪儿有什么林业呀,到处都是光秃秃的黄土高坡。这不,厂子两年多收不到订单,要倒闭了,就给我们点儿钱,让我们退了。 
  他问,那你是怎么知道我的电话的? 
  范泉说,你说怪不怪?今儿个下午,我去我妈楼下的街头公园遛弯儿,你猜,我碰见谁了? 
  他笑了,我怎么知道。 
  范泉说,你万万猜不着——我碰见老金头儿了!老头儿还真硬棒,连拐棍儿都不拄,正看人家下象棋呢! 
  他愣了愣,才想起范泉一直是把金老先生唤做老金头儿的。 
  范泉说,我跟他回家,才抄了你的号码。 
  他说,谢谢你,还惦记我。 
  范泉说,听清楚!不是今天碰见了老金头儿我才想起你,“文革”后,我还往咱们豆芽胡同给你写过信,还给你们师范学校写过信,都没回音。 
  他说,抱歉!“文革”后,我考了北京师范大学的研究生,家也搬了。毕业后,我就到社科院工作了。 
  后来,他们约好明天下午见面。方又琨本来想往后拖几天——他的思路很顺,想核对完资料,一鼓作气把论文写完,但范泉的热情使他非常感动——像这样顾念旧情的人,现在不多了。 
  他说,我这儿有瓶茅台,来吧。 
  次日午后,方又琨正在小憩,门铃儿响了——范泉笑嘻嘻地来了。 
  方又琨的妻子连忙问好,沏茶。 
  方又琨打量着范泉,面容真的老了,糙了,两颊上还有松软的褶子,最显眼的是眉宇间那两道纵纹,又深又重。看来,在甘肃这三十多年,范泉没少吃苦。可喜的是,那两只圆圆的眼睛里,仍然蕴含着笑意,好像随时随地都能发现乐子似的。 
  他们喝着热茶,聊着分别后这些年彼此的遭遇,当然,也说到方又琨被抄家的那个夜晚。 
  范泉说,为什么这些年我给你写信,四处找你,今天又忙不迭地跑来?我给你送东西来了。 
  方又琨不明白,给我送什么? 
  范泉笑了,你那座香炉啊! 
  方又琨惊呆了,像腾云驾雾似的,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又是香炉!范泉要还给他。怎么可能呢!半晌,他才问,什么?你说什么? 
  范泉从沙发上拿起他带来的一个老式人造革小提包,说,你奶奶给你的那座香炉!还记得吗,当年在你们家门口,你和老金头儿神神秘秘的——我还看了一眼! 
  方又琨怎能忘记!他一直想忘记,只是忘不了。 
  他听明白了。范泉说的就是那座宣德炉!他从来就不相信喜从天降之类的说法,这是不可能的。现在,他开始体会到这意外之喜的滋味儿了。像是他心上横布着一道五彩云霓,从五彩云霓上辐射出的每一道光线,飘散出的每一片儿金斑,都带着顺畅,带着祥和,带着快乐,亮闪闪地映照在他心上,汇聚成一条欢快的小河,在他心上流淌。那五彩的河水欢唱着,跳跃着,流布他的全身,像洗温泉似的,被雾霭包围着,松松的,软软的。幸而,他脑海中还保留着最后一丝清醒。 
  他问,香炉怎么会在你手里? 
  范泉说,抄你们家的那天下午,我是夜班,还没去上班呢,就看见十多个红卫兵冲进院子里直奔你们家,我就知道你出事了。我想过去替你说句好话——说你衷心拥护伟大领袖毛主席,是好人。可那帮红卫兵气势汹汹,跟电影上的国民党似的,我敢说吗?他们撤走的时候,我看见走在最后边的那个又瘦又小的孩子正拿着你那座香炉。我想,这是你奶奶留给你的,怎么说也是个纪念,看能不能给你留住。我追上那个红卫兵,说,这香炉是“四旧”,不能让它留在世上。他问我,那怎么办?我说,我带到厂子里,把它化成铜,再加工成零件儿,不就废物利用了吗?他看看我,又看看我胳臂上的红袖章,说,拿去吧。嘿,就这么简单! 
  范泉一边笑着,一边打开小提包的拉锁,取出用一块旧床单布裹着的小包儿。 
  那座他熟识的古拙高贵的宣德炉已经在他脑海里鲜明地闪现出来——青绿色的光晕,上古的造型,六块美丽的祖母绿。现在,终于和它久别重逢了!他的眼睛紧紧盯住床单布——那 
块旧布好大,裹了一层又一层,好不容易打开了,嘿!还有一条旧毛巾! 
  毛巾也打开了。 
  范泉说,物归原主!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接到手中的,那一刹那,他只觉得自己像是从温泉中被抛进寒潭里,松软的身子蓦地抽紧了,特别是他的意识像坚冰似的陡然凝固了。如果说他的身体里还有什么有生命的东西在流动的话,那就是绝望和悲哀。 
  那是一种突然降临的毫无心理准备的绝望和悲哀,像是长着锋利的牙齿,在他身体里窜动时,杀伤力格外强大。 
  他总算是有些定力的,在失态的时候,还能保持些许平静。 
  他问,这是什么? 
  范泉说,你的香炉啊!认不出来了? 
  他说,不是这样的。 
  范泉说,你以为有人调包了?模样是变了点儿,可这就是你奶奶给你的那座香炉!三十多年来,除了我,没人碰过它——我媳妇都没碰过。 
  他不明白,那怎么是这个模样? 
  范泉说,那天晚上,我拿到香炉了,我不知道把它藏在哪儿,总是提心吊胆的。虽说我们家成分好,可那时候,上午还是革命群众呢,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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