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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说什么呢?
赵根:你随便。
赵根从枕头底下翻出鼓鼓囊囊的钱包,抽出一张一百元的,扔下:一句话一百块。
年轻漂亮的女人裹着毛巾冲出浴室,捡起地上的钱,攥在手中,眼神妩媚:你很帅。帅得能惊动党中央。
赵根:这个不好听。
女人皱眉:我说的是真话呀。
赵根:真话不好听。
女人眼珠转动:我叫你哥吧。以后我不收你的钱。
赵根:这个也不好听。
女人想了想:我妈说,身体是干革命的本钱。
赵根:这个不错。
赵根又抽出一百块钱,抛在床上。
女人:我爱北京天安门。
赵根继续抽出一张,放在女人手上。浴袍从女人肩头滑落。
女人:哎呀呀,好多的句子都梗在喉咙里打架,怎么就一下子都说不出来了呢?
赵根:别急,慢慢说。都是你的。
女人苦思冥想。
女人叫起来:我爱你。
赵根身子一颤,一滴眼泪滑出眼眶,猛地起身,一个巴掌打在女人脸上。
赵根厉声:这世上什么东西都可以卖,但惟有这个字卖不得。
女人从床边弹起,捂脸,眼神仇恨,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狗东西。
赵根冷笑:男人是狗,女人就是狗日的。滚。
赵根闭上眼。
女人抓起钱与衣服匆匆离去。
赵根眼里的泪越流越多。悲嚎出声。赵根把手指塞入嘴里,用力地咬。
肆拾肆:北京。某高档公寓楼。新房。喜气盎然。液晶宽屏电视。玻璃茶几。万福穿一身睡衣在翻阅《商界》。明希也一身睡衣,面对电视。
明希:就不能想法子把他留下来吗?
万福:不能。
明希:为什么不能。你们是兄弟。
万福抬头,迎向明希的目光:正因为是兄弟,才更不能。他再呆在这里,要么是我用刀捅了他,要么是他用刀捅了我。
明希声音尖利:他不是这种人。
万福:我不管他是不是。他爱你,这就是他的罪。
明希大怒,把杯子摔在茶几上。茶几没碎,杯子碎了。
肆拾伍:回稻城的路。
上了年纪的客车臃肿不堪,像一条受了伤的菜青虫。车内挤满人,车厢后部堆着许多蛇皮袋,里面装着小生意人的希望。车顶蓬所堆的日用杂货,几乎堆得与车身一样高一样宽。瘦黑的小贩们用乡音急切交谈,谈论精明狡猾的批发商,谈论各种小商品的价位,谈论长途汽车站工作人员的不友善。车身颤动,车内有让人作呕的怪味。
早起的农人扛着锄头在马路上走。鸟落在马路旁的电线上。田野、丘陵、淡青色的天幕。太阳在高空,清光冷冽。更远的高空是一片溹溹洁白与莹明。
车走走停停。赵根望着窗外熟悉又陌生的风景。
车在某家店铺门口停下。有人攀上车顶卸货。四周小贩围上,呵着皲裂的手喊,“茶蛋啦,茶蛋啦。”提竹篮兜售的老太婆,沿着有呕吐秽物的车身走,不时敲打玻璃窗,仰起一张疲惫不堪的脸。赵根拉开窗子,买了包鱼皮花生。马上围上更多的人,争先恐后,跑得飞快,当一个妇人先奔至赵根所在处时,其他人露出失望之情,停下脚,继续去敲打其他窗户。
这是一个眉毛刚铰的年轻妇人,手却裂了。妇人踮起脚尖,高高举起装茶蛋的铝锅,嘴唇乌紫,脸上写满期待:买吧,好香的,五角钱两个。
赵根摸出一块钱,买了四个,剥了壳,放入嘴里嚼。
前排座位一个脸蛋脏兮兮的孩子转过头,看着赵根吃,眼睛不眨,手指头伸入嘴里吮吸,吮得津津有味。脸容愁苦的母亲拉下他,没一会儿,小孩又执犟地爬上。
赵根把剩下的三个蛋递过去。
母亲:不,不。
赵根:我吃不下。
母亲狐疑地瞅着赵根。
赵根:我真的是吃不了。不骗你。
赵根把鸡蛋剥了壳,喂入小孩嘴里。小孩很能吃,两口吃没了。小孩的眼神像天使一样清澈。母亲面色发赤:说,谢谢叔叔。
赵根对小孩笑。
肆拾陆:北京。公司。太阳在窗外,像被一个捏碎了的蛋,淌出黄。
万福坐在宽大的老板桌后,眉头皱出深结,用力捏下巴。办公桌上摊着一份文件。
万福愤怒地抓起电话:徐大进,你透的哪门子的内幕?我操你妈。你扮猪吃老虎啊。恒大生物连续三日跌停。你放心,老子倾家荡产了,你全家也得替我垫背。
万福摔下电话。电话落在地上,碎了。明希推门进来,目光忧虑。
万福脸上堆出笑容:明希。你都有了孩子,咋还来公司?
万福在明希身前蹲下,耳朵放到明希肚子上,彻耳倾听。
明希:我在附近买点东西,顺便上来转转。你没事吧?
万福大大咧咧:没事。一个王八蛋欠钱想不还。嘿嘿。这年头还真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明希一笑:那我走了。
万福:我送你。
肆拾柒:稻城。正午。
车子过桥停下,蹬三轮车的车夫团团围住客车,沙哑地叫喊。赵根下车,与捧着鸡蛋的孩子挥手再见。
街道泥脏水湿,狭窄逼仄。房屋重重叠叠。店铺小门狭脸,门面敞开,货物摆到人行道上,大多都是一些做工粗糙的衣、褥、裤、袄及日用杂货。店内光线阴暗。小老板们跺着脚与客人讨价还价,偶尔翻起眼睛,“这价钱咋卖的?卖了我要呷西北风。你去别处,去别处。”买东西的顾客骂一声,嘴角噙有笑意,扔下东西继续前行。
街上人声沸腾。担着剃头担子的理发师傅在众目睽睽下给客人修剪头发,神情专注,嘴里哼着当地的一种采茶剧,脚在地上打着拍子,怡然自得。补锅的老师傅瞟一眼妇人拿在手中的破锅破碗,报出权威的不可变动的价钱。脸色乌黑的手饰匠用乙炔吹筒用把一小砣金子加工成一枚金戒子,目不斜视。瘦弱的乞丐四肢裸露在外,身上覆盖着污布与疾病,哀哀哭诉。肩挑财神像走过的农人、弄拉珠木盘诈钱的江湖骗子、脸白腰细衣着光鲜的女孩子、发髻盘起上面插一把银篦的妇人、被污浊的公文气息熏得未老先衰的小公务员、手脚粗大面容黧黑但笑容满脸的乡下人……
赵根慢走,仔细地看,穿过老城的街区,来到铁轨边。列车一辆辆驶过,发出与十年前一样巨大的声响。原来的家不见了,民房尽被拆迁,建成了新的小区,拔起数幢高楼。更远处的工厂一片寂静。高大的烟筒在青白的天光下沉默,不再喷出浓烟。赵根在父亲死去的铁轨上坐下来,点燃一根烟。
肆拾捌:北京。某证券公司门口。
万福开着一辆柏萨特。明希坐在副驾驶座上。街上人很多。车开得缓慢。
明希:你看。
明希伸手指向万福这边某证券公司的大门口。一个戴眼镜学生模样的年轻人与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激烈争执。年轻人突然扑通跪下,抱住老者的腿。
年轻人涕泪交加:爸,不要再赌了。中国的股市是一个挂着‘股场’牌子的‘赌场’,它的运行机制甚至远远不如赌场公平。爸,你醒醒啊。那是有钱人圈钱的地方,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地方。
老者试图从年轻人手中拔出腿。
年轻人哭喊:爸,你把房卖了,我不敢拦你。可你不能把妈治病的钱也拿来哪。
车子缓缓驶过。明希轻轻一叹。
万福的眉毛跳了跳。
肆拾玖:小区。
小区门口。一个头发蓬乱穿睡衣的中年女人蹲在一个摆地摊卖些日用小百货的老年妇女面前,一脸愠怒地翻动地上的商品。
中年妇女:这样的鞋垫还要一块钱一双?五毛卖不?
老年妇女摇头。
中年妇女生气地从两片薄薄嘴唇里蹦出葵花籽壳,趿着拖鞋走进小区。
赵根想跟进去。一个保安拦住他:找谁。
赵根语气迟疑:我想找一个叫李桂芝的女人。
保安:她住几号楼几单元?
赵根:不知道。
保安:你有她的电话吗?
赵根:没有。
保安:那我不能让你进去。要不,你在门口等吧。
赵根手指挠挠眉心:你们这有街道办事处吗?或者说你们这的派出所在哪?
保安目光警惕:你想干什么?
赵根:李桂芝是我一个朋友的母亲。我的朋友托我捎点东西给她。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保安朝东指:街道在前面三百米,到路口再左拐,有牌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