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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上已经不流血了。划破的伤口已经硬结,不过有点痛,这助长了扬的惧怕心理,
但在这间低矮而不通风的屋里又无处发泄。他到处乱摸自己的口袋,摸到了一副纸
牌,一张不缺。施卡特!我们玩施卡特,一直玩到保卫战彻底失败。
三十二张牌,洗牌,签牌,分牌,出牌。所有盛信件的篮子都已被伤员占了,
我们只好让科比埃拉背靠一只篮子坐下。由于他常常要倒下身子,我们最后用另一
个伤员的背带把他绑住,让他保持一种固定的姿势,还不准他把手里的牌掉下来,
因为我们需要科比埃拉。施卡特必须三个人玩,三缺一我们不就打不成了吗?躺在
篮子里的那些人,已经很难分清红色与黑色,他们也不想再玩施卡特。本来连科比
埃拉也不想再玩施卡特了。他要躺下去。看房人想要让一切听其自然。他懒得动手,
闭上没有睫毛的眼睛,只想看邮局大楼最后被拆毁'注'。但是我们不赞成他这种宿
命论的态度,便把他紧紧捆住,硬要他当第三家。奥斯卡当第二家——这个小矮个
儿也会打施卡特?!但是,没有一个人对此感到惊讶。
当我第一次用我的声音讲成年人的语言并说“十八点!”时,扬从牌上抬起眼
睛,向我投来短暂的、莫名其妙的蓝色目光,随后点头表示“要”。我接着叫:
“二十点呢?”扬毫不犹豫地说:“还要。”我又说:“二十二?二十三?二十四
点?”扬惋惜地说:“不要。”科比埃拉呢?尽管被背带捆着,他仍要倒下身子。
但是我们又把他拉起来,等到我们的牌室外面较远处一颗炮弹击中时发出的噪声过
去后,扬在接着开始的沉寂中悄悄说:“二十四点,科比埃拉!你没听见这孩子在
叫牌吗?”
我不知道看房人是从哪儿、从哪处深渊里突然冒出来的。看来他是用螺旋式绞
车把他的眼皮吊了起来。最后,他的湿乎乎的眼睛迷迷糊糊地瞧着那十张牌,那是
扬方才周到地塞在他手里的,并且没有搞任何偷看之类的鬼把戏。
“不要。”科比埃拉说。其实,这是我们根据他的嘴唇的蠕动判断出来的,因
为他的嘴唇已经干得说不出话来了。
我打一盘梅花主牌。扬叫了“加倍”。要出牌了,扬冲着科比埃拉大声招唤,
轻轻地捅了一下他的肋骨,让他抖擞精神,跟着出牌。我先把他们手上的王牌吊出
来,牺牲了梅花K,让扬用黑桃J吃掉'注'。扬出方块十,被我用王牌吃掉,因为
我方块缺门。我出牌,用红心J吊出扬的十,科比埃拉垫掉方块九。我甩出一手红
心顺子,十拿九稳地赢了。我计算:总共四十八点,合十二芬尼!下一盘,我冒险
打缺两张王牌的无主时,这才比较紧张。科比埃拉手里捏着两张J,但他只叫到三
十三点就不要了。他用梅花J吃掉了我的方块J。这个看房人吃了对手的牌,劲头也
就上来了。他出方块A,我出了一张同样花色的牌,扬出了一张十给添分,科比埃
拉得手。他又出K,我本该吃掉它的,但没有吃,却垫了一张梅花八,扬吃掉,他
打出一张黑桃十,我出了一张比它大的牌,该死!科比埃拉打出了黑桃J,吃了,
我忘了这张牌,也可能以为在扬手上,实际却在科比埃拉手里。他自然又出黑桃,
我垫牌,扬又添分。随后他们出红心时我才得手,但已经无补于事了。我数来数去
只有五十二点。输了一百二十点,合三十芬尼。扬借我两个盾的零钱。我正在数钱
时,科比埃拉虽说赢了牌,却又倒下了,不要人给他钱了,甚至在那一刹那间,第
一次击中楼梯间的反坦克炮弹的爆炸声他也听之任之了,尽管这是他的楼梯间,是
他多年以来不知疲倦地清扫的地方。
这时,信件存放室的门开始摇晃,烛火不知出了什么意外,不知朝哪一个方向
倒伏为好,扬又害怕起来了。楼梯间里又比较平静了,接下来的一发反坦克炮弹只
是在远处,在邮局正面的墙上爆炸,可扬在洗牌时仍旧像发了疯似的。他发错了两
次牌,但我什么话也没说。只要他们还在射击,扬是听不见别人说话的。他太紧张
了,发错牌,甚至忘了把最后的两张牌合上,一直用他那两只小巧、灵敏、肥厚的
耳朵中的一只窥听着外面的动静,而我们则不耐烦地等着他叫牌、出牌。扬越来越
心不在焉,科比埃拉却是全神贯注地玩施卡特,虽说随时随地要捅一下他的肋骨,
不让他的身子倒下。他的情况很糟,但是牌玩得并不坏。每逢他赢了自己打的那一
盘,或者让叫了“加倍”的扬倒霉,或者破坏了我打的无主以后,他的身子总要倒
下来。他对输赢已经不感兴趣。他仅仅是为打牌而打牌。当我们打完一盘算分数的
时候,他那被我们用借来的背带捆住的身子便往一边歪斜,仅仅用可怕地活动着的
喉结来表示看房人科比埃拉还剩有一口气。
奥斯卡也费了很大的力气来玩这种三人施卡特。围攻和保卫邮局的战斗以及由
此而起的喧哗和震动,并没有使他的神经过分紧张。使他疲乏的倒是由于他第一次
突然撕下了自己的全部伪装——当然,我只是暂时如此。到那一天为止,我只是在
贝布拉师傅和他那位梦游夫人罗丝维塔面前露出过本相,现在,我在我的表舅和假
想的父亲、一个残废的看房人以及那些今后决计不会出来当证人的伤员面前复原,
使他们见到一个与我的出身证记载相符的十五岁的半成年人在那里玩施卡特,牌打
得有点莽撞,但手法不算不熟练。我是有意不再伪装的,但对于我这个侏儒般的身
体来说却非常吃力,结果,玩了近一小时的牌以后,我的四肢和脑袋都剧烈疼痛。
奥斯卡想洗手不干了。他满可以在一发炮弹击中,楼房摇晃,紧接着打来的炮
弹将到未到之际溜走。但是,一种他从未有过的责任感吩咐他坚持下去,用唯一有
效的手段——玩施卡特牌来对付他假想的父亲心中的恐惧。
于是我们继续玩牌,并且不让科比埃拉死掉。他顾不上去死,因为我费尽心机
不让牌局停下来。当炮弹在楼梯间里爆炸,蜡烛统统倒下,烛火全部熄灭时,唯一
想到下一步该怎么办的人就是我。我从扬的口袋里掏出了火柴,顺手把扬的金色过
滤嘴香烟也掏了出来。我给这个世界重新带来了光明,给扬点上一支雷加塔牌香烟,
让他镇静镇静。科比埃拉还来不及利用这一片黑暗的时机离开人世,我就在黑暗中
把蜡烛一支接一支地点亮了。
奥斯卡把两支蜡烛粘在他的新鼓上,把香烟放在身边,自己并不抽,但过一段
时间就递给扬一支,也让科比埃拉歪了的嘴上叼上一支。情况好转,牌局也活跃起
来,香烟起了安慰和镇静作用,可是扬还不免一盘接一盘地输掉。扬·布朗斯基在
出汗,并且如同他专心干某件事情时那样,舔着他的上嘴唇。他专心致志地打牌,
玩得那样起劲,竟把我叫做阿尔弗雷德或马策拉特,把科比埃拉当成是陪他打牌的
我的可怜的妈妈。当有人在过道里喊“康拉德被打死了!”时,扬用责备的目光瞧
着我并说:“我求求你,阿尔弗雷德,你把收音机关了吧!连自己的说话声音都听
不清了!”
当他们打开信件存放室的门,把已经完蛋的康拉德直挺挺地拖进来时,可怜的
扬真的发火了。
“关门,有风!”他抗议道。当真带进了风。烛火摇摇摆摆,差点儿灭了。一
直等到他们把康拉德砰地撂在角落里,转身出去,带上了身后的门,烛火才平静下
来。我们三个人的模样一定很奇特。烛光由下往上照射着我们,使我们看上去好似
万能的魔术师。
科比埃拉要打缺两张王的红心,他叫牌:二十七点,三十点,不,他发出的是
嗽喉咙似的咯咯声,一边不断地翻白眼,右肩膀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想要钻出来,抽
搐着,发疯似地跳动着,最后平静了下来。可是,这却使得科比埃拉往前扑倒,并
使得同他的身子捆在一起的篮子、篮子里面的信件以及那个没了背带的死人也一齐
倒下来。说时迟,那时快,扬使足全身力气,一下子扶住了科比埃拉和篮子。想溜
之大吉的科比埃拉被抓回来后,他的喉咙里终于咕噜出一声“红心”,扬接着从牙
缝里轻吐了一声“加倍”,科比埃拉又硬挤出一声“再加倍”。此时此刻,奥斯卡
懂得了,波兰邮局的保卫战胜利了,那些进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