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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烟 作者:徐大辉-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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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淑慧极小声地应着,手无处撂无处放,紧张而拘束。
  “当家的。”谢时仿进屋来,“您叫我?”
  “时仿,”徐德富吩咐道,“明个德龙另起炉灶,锅碗瓢盆的准备好,油米面你拿给他们,照德中、德成家的标准。”
  “都已置备齐全啦。”谢时仿说。
  “那就好,就好。”徐德富说,“你派人套车,送德龙两口子回娘家。去常熟庄要经过狼洞坨子,那条道挺背,常有胡子出没,跟两个人去。”
  “让佟大板子去,他天南地北赶过拉脚的大车,和胡子打过交道,懂他们的规矩。”谢时仿说。
  乡间土路坎坷,车辙很深。二马车颠簸,行进艰难。丁淑慧坐在车厢里,怀抱一个精制果匣子,身旁还有酒、肉一类的礼品。徐德龙盘腿大坐车耳板上,不时扯根马尾巴毛玩。
  “薅疼了辕马,尥蹶子踢了你我可不管。”佟大板子心疼马,吓唬道。
  “佟大板子,”徐德龙扔掉手中一根马尾巴毛道,“唱一段。”
  “那咱先说好,回家别对当家的说我给你唱曲儿。”佟大板子禁不住缠磨同意唱,但有条件的。当家的一本正经,不准家人用人唱戏词儿,沾粉的更不中。
  “我不说。”
  “来一段《小王打鸟》,全当给四爷和四奶解闷儿。”佟大板子清了清嗓,唱道:“头一梦恩人搭救我,二一梦出了紫禁城。三一梦出城去打鸟,打鸟解闷散心情……怀中揣上泥瓦弹儿,背后背上牛角弓……”
  徐德龙听入了迷,随着哼唱两句:“打鸟解闷散心情……”
  去常熟庄必经过狼洞坨子,茂密树林中隐蔽着一杆人马,数双眼睛注视坨子下那条弯曲的乡间土路。
  胡子大柜辽西来朝路上眺望,腰间插两把匣子枪。
  “大哥,我听见滚子(车)响。”山口枝子说,此时,她已经是地道的胡子,而且是绺子的二当家的——二柜。
  “二弟,”辽西来谨慎地说,“瞅准有没有跳子(警察)和花鹞子(兵),别妈的叫他们给算计喽。”
  二马车由远渐近,车轮辚辚。叭!叭!树林间响着甩大鞭子的清脆回声。
  “两个天牌(男的),一个草儿(女人),看样子像土地孙(乡下人)。”山口枝子看清楚后说。
  “弟兄们,滑过去(冲过去)!”辽西来发出命令。
  胡子骑马蹿出树林,举枪团团围住二马车,一步步逼近。
  “四爷你们下车,和四奶站在那儿别动,也别吱声,我来对付他们。”佟大板子向吓得脸色苍白的徐德龙说,他很沉稳,解开辕马肚带,将车张了辕,再把鞍具搭在马背上,面对辽西来行抱拳礼道:“大爷,小弟送东家走亲亲。您瞧,是新媳妇回门,想借大爷一条路走走。”
  “你们东家贵姓?”山口枝子盘蔓子(问名姓)。
  “四方子(姓徐)。”佟大板子用黑话答。
  “獾子洞村的徐德富?”山口枝子又问。
  “正是。”
  山口枝子骑马绕车一圈,最后站在车耳板儿前,侧身摸一下车耳板下面,来到辽西来面前说:“没错儿,是徐德富家的车。”
  辽西来拨马向徐德龙,用匣子枪嘴托起他的下巴颏问:“你叫什么名字?”
  徐德龙由于受到惊吓,吱唔道:“徐、徐德,德龙。”
  “看你吓成这个熊样!”辽西来讥笑道,“四爷,受惊啦,我们不会伤害你们。”
  “弟兄们,”山口枝子向胡子们道,“他家是坐山好的蛐蛐(亲戚)。”
  “坐山好降了大杆子,”一个胡子说,“我们还是屁亲戚?码(绑)了他们。”
  “不能放过他们!”众胡子齐声喊。
  辽西来干咳一声,众胡子顿时哑言。他下令撤走:“挑!”
  山口枝子顺手将一对铜骰子丢给徐德龙道:“四爷,留着玩吧!”
  胡子马队扬尘而去。徐德龙抹把冷汗,哈腰拾起地上的骰子。
  “扔掉它,德龙。”丁淑慧阻拦,但没成功。
  “留着,留着四爷。”佟大板子重新套好车,说,“你有了胡子头儿的东西,日后碰见这绺胡子拿它出来,他们定会放过你。”
  驶过狼洞坨子,大家心都落了体儿,原野豁然开阔,路却难走起来,车轮在很深的车辙中转动。
  徐德龙如获至宝似的,在车笸箩里把玩铜骰子。这是一副很特别的骰子,那个年代麻将、骰子、牌九赌具,都是用木头、竹子、骨头做的,铜质骰子很尖贵(少见),一看就是东洋货。
  “回府上可别玩这东西,当家的顶烦赌耍之人。”佟大板子提醒说。
  徐德龙收起骰子,藏好。
  “你不知绺子规矩,一是家里有人当胡子他们视为里码人(自己人),二是活窑……这些与胡子刮边儿的就不抢。”佟大板子说,他赶车的姿势像冲锋陷阵,握大鞭如握一杆枪,摇动时动作利落,从不拖泥带水,牛皮鞭稍总在马的头顶上方叭叭脆响。
  “啥叫活窑?”徐德龙今天近距离见到胡子,也不像人们传扬那样胡子多狠多狠,多凶多凶啊!尤其是给他骰子的胡子,生得眉清目秀的。
  “活窑就是胡子信得着的人家。胡子打家劫舍,讨人嫌,官府打他,国兵打他,日本护路队打他,一句话,都打他。受了伤,敢上医院扎痼?胡子有马高镫短的时候,要靠大户人家接济,给他们马匹、高粱米什么的。”佟大板子给徐德龙讲胡子的活窑,以前没人给他讲过胡子,只听说胡子狠,胡子横,杀人放火一伙恶人。
  “不搭理他们不行吗?”
  “我的四爷哟,你是不当家不知难处。你饭碗一推嘴一抹吃粮不管事,当家的你大哥睡过一个安稳觉吗?夜里有个鸡鸣狗叫的,他心发慌,咱们这一带,让胡子抢败了多少人家啊。”佟大板子说。
  “官府咋不管胡子?”徐德龙问。
  “乱巴地的时候,管得了吗?四爷,今个儿要不是遇上他们,换别的绺子,可就崴啦。”听出佟大板子也后怕,胡子生性翻脸不认人。
  “他们凭哪条没碰我们?”
  “过去三爷被生拉硬拽进坐山好绺子,也算在绺之人,他们可能认得坐山好,匪道有他们的规矩,不打里码人,就是同道的人。”
  徐德龙似懂非懂。
  “驾!驾!”二马车在佟大板子摇动大鞭和吆喝牲口声中,继续赶路。极目远眺,可见一个袅袅升腾炊烟的村落。
  丁淑慧喜悦道:“常熟庄!”
  “呃,到啦。”佟大板子说。
  常熟庄没几户人家,一色破破烂烂的土坯房,丁家院在其中是最宏伟的建筑,两趟里生外熟里生外熟:墙里边用土坯,外边用砖的建筑。平房组成的院落,自然没有徐家修的炮台什么的。
  叭!佟大板子大鞭一甩,这一声鞭响,马车戛然停住,也是给丁家人一个招呼:来客啦!
  丁家老小,连同等在这里的亲朋好友,一起涌出来。一首乡村耳熟能详的游戏歌谣描绘了当时情景:
  拉大锯,
  扯大锯,
  老爷门口唱大戏。
  接闺女,
  唤女婿……
  一个人跑过来,接过佟大板子的鞭子,这是一个重要的礼节。一般的情况下,接鞭人不是接过鞭子就了事,要在地上走着赶车,从外向里方向转。尤其是结婚送亲的车,还要绕村子转一圈,大概和今天的婚车满大街上走一样吧。
  “大板子一路辛苦。”丁父特意礼让车老板道,“上屋,上屋。”
  东北的农舍,大多是一头开门的口袋房,也有中间开门住两头的,分东屋西屋,住什么人也有讲究,东大西小,即东屋住的是长辈,西屋住的小辈。
  丁家是口袋房连二炕,由于是四间房,还有一个腰屋。腰屋是丁家的客厅,丁父同佟大板子喝茶唠嗑儿。
  里屋,丁淑慧拱进娘的怀里啜泣。
  “淑慧,你怎么啦,对娘说说。”
  “娘,我心里憋屈。”
  “冷丁离开娘,离开家,心里都不好受,当年,娘也一样。”
  “不是,娘……”丁淑慧难以启齿,吞吞吐吐地说出洞房那件事。
  “啊,”丁母惊异道,“你俩没到一堆儿,咋回事?”
  丁淑慧依然委屈地哭。
  “想当年我和你爹成亲,他才九岁……”丁母眼睛湿润了,她蓦然想起自己的经历,说,“那是些什么日子啊,苦哟。德龙总要长大的,男女的事呀慢慢就懂啦。淑慧,慢慢耐求吧。”
  “德龙十六啦,他怎么不懂……徐家有很多规矩。”
  “哦,我想起来了,媒人说徐家的媳妇要验红的。”丁母急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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