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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惊昆仑-王度庐-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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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小鹤最怕听这句话,立刻他心中一阵悲痛。
  此时喽啰已牵了三匹健马,白毛虎就请他挑,并说:“别客气!你要没有盘缠也请说话,二百五百的我们可以奉送。因为我们佩服你,你是好汉子!若是鲍昆仑来可不行,他就是杀了我们,我们也不能把马匹给他。”
  江小鹤并不答话,随便接过一匹马来,骑上了,下岭就跑。
  白毛虎在岭上还率领喽啰,齐声大喊道:“江小鹤,后会有期!”
  江小鹤却连头也不回,忿忿地催马跑去。
  随跑随想,觉著白毛虎真是个狡猾的贼人,他因自知不敌,所以不敢与我交手,以激我去杀鲍昆仑。他虽然希望我与鲍昆仑两败俱伤,但他说的那些话却是很对。本来十年前鲍振飞对我家的行为是太残忍了,我设若不遇见我那师父,十年前我纵不死于山中,现在也不知落成甚么样子。我的心真不应再想别的事了,只应当先去出了那口气。
  于是他出了山口,越发放马快跑,当时便到了子午镇。他急匆匆地先下马进了牟家后,把鲁志中叫出屋来,他就问说:“纪广杰来到了没有?”
  鲁志中说:“今天早晨就来到了,阿鸾有了下落没有?”
  江小鹤摇头说:“她还没有下落,多半被甚么野兽给伤害了,我遍寻她无著!”
  鲁志中皱著眉说:“你进屋来歇会好不好?纪广杰正在睡觉,我把他叫醒,你跟他说!”
  江小鹤摇头说:“我也不必跟他说了,他若不死心,就再叫他回秦岭细寻好了。银镖胡立已死,他也无可畏惧了。我目前还有紧急的事,我得赶快走!”
  说著,他就请鲁志中到屋中把他那口宝剑拿出来,他收了剑,回身车马就跑。
  鲁志中追出来说:“小鹤你先别忙,我有两句话还要跟你说!”
  江小鹤站住身,就听鲁志中说:“大英雄须要宽宏大量,鲍振飞生了作事太过份,但他年纪已那么老了,你饶他那一条老命成不成?”
  江小鹤听了这话,却不由得黯然无语,半天,他才说:“好!因为鲁叔父这两句话,我见了鲍振飞决定手下留点情!”
  说毕这话,他向鲁志中一抱拳,牵马就走。往南不远就是另一家店房,江小鹤到里面一问,那钩刀戚永已然回来了。
  原来江小鹤是那次在武功县店房中,他隔窗向纪广杰、鲍阿鸾的房内偷看,他见那夫妇俩的感情颇好,他便灰了心,便一意想要先到紫阳去找龙家兄弟,然后再找鲍振飞。他来到了子午镇,偶然又遇见了十年前在川北结交的朋友钩刀戚永。戚永和短刀杨先泰、花刀吕雄本来是师兄弟。
  这十年以来,杨先泰是回他的故乡河南去了,吕雄是因病而死,戚永在阆中府福立镖店跟金甲神焦德春闹了意见,他就辞去了镖头,到别处谋生。
  几年以来,戚永的时运不佳,如今他竟飘流到汉中来,耍刀卖药。这天他正在子午镇上作买卖,正在提著钩刀,托著药盘,讲他那套生意话,便遇著了江小鹤。
  两人十年未见面了,江小鹤那些事迹,戚永在江湖上早就听人详细说过了,于是戚永便收了扬子,让江小鹤到他住的那店屋内,二人叙起故旧。后来戚永就说他愿帮助江小鹤去报仇,据他猜想,鲍振飞必没有走远,一定是在镇巴附近隐藏著。因为鲍振飞壮年时在江湖上得罪的人太多,如今他老了,他必不敢轻身远走。
  江小鹤便叫戚永去替他打听,自己在子午镇等候,为的是趁鲍振飞不备,便寻出来下落,把他抓住,以免打草惊蛇。所以戚永走后,他便连店门也不常出,住了两天。
  这天傍晚时,他到外面一家酒铺去饮酒,不料就遇见了鲁志中。鲁志中早先待江小鹤甚好,所以江小鹤先招呼了他。鲁志中就急匆匆说了阿鸾与纪广杰在秦岭受伤被擒之事,并说他是才派人将受伤的葛志强送回了大散关,现在要赶紧往南郑见鲍志云,求他设法。
  江小鹤一听阿鸾陷身于贼窝,他就十分焦急,这才自告奋勇,赶往秦岭杀了银镖胡立,救出来纪广杰和鲍阿鸾,但没算到阿鸾却又失踪。
  如今钩刀戚永已然回来了,江小鹤与他见了面,戚永就说:“我都打听出来了,鲍老头子已往川北。有人在剑阁北边看见了他,只见他往南去了,可不知他到哪里去。他只是一个人,骑著马。龙家兄弟还在紫阳,假意说他们都往别处保镖去了,其实他们都住在紫阳城里,藏在谁家可也探不明白。”
  江小鹤一听,不禁咬了咬牙,向戚永拱手道谢,说声“再会”,他就到了房里。取了昨天存放在这里的行李,他就出门上马,又往南走去。
  此时他骑的仍是向白毛虎素来的那匹马,马是纯黑色,很矫捷,他决定了路程,就是向北去寻鲍振飞。虽然自己已经答应了鲁志中,见了鲍振飞不置他于死地,但到了那时,自己是否能忍得住气,手下是否留得了情,自己还不敢说一定。
  他催著马走去,走过汉中府也不停留,越走离城越近了。但是他的心里却越发悲痛,痛愤交集。
  这日在下午二时许,他便到了镇巴县城,也许是因他到过江南,又是才从长安、汉中那些大城池来,所以他觉著他这家乡比十年之前更为狭小破陋。他不愿为人所注目,还没进城内便下了马。
  但是,他牵马一走进城来,却觉得两脚发沉,胸头像压著个极重的东西。他的五脏都仿佛被刀割著,两眼也十分酸痛。街上往来的人倒还不少,有几个都是早先的熟人,现在他们都已老了、瘦了、穷了,仿佛都已改了模样。
  江小鹤与他们走个对面,他们都不认识小鹤,小鹤就也不去招呼他们;同时又怀疑自己十年以来也许已改变了模样。
  他感慨万端,极力抑制著眼泪。走了不远,就到了马家铁铺的门前,他的眼泪就有些忍不住了。他将马就拴在招牌上,向里去望,只见里面黑洞洞地,死沉沉地听不见一点叮叮的打铁之声,店上也没有一个人。
  他又有些惊讶,迈著沉重的脚步进到铺内,悲痛地叫说:“姨丈!姨丈!”
  有个小徒弟蹲在那烟薰黑了的墙根正在打盹,这小徒弟不过十一二岁,跟他早先在这里作徒弟的时候年纪差不多。
  当时小徒弟醒了,就问说:“买甚么?”
  小鹤说:“我不买甚么,我找这里的马掌柜的。”
  那个徒弟就站在院里的门首,叫说:“掌柜的,有人找你。”
  里院似乎有人答应了一声,江小鹤就站立著等候。他向四下去看,就这铺中的存货也十分寥寥,墙上只挂著两三只锅,锅上都落著很厚的尘土,地上放著几个锄头、铲头,也像多日没有人光顾了。
  江小鹤就晓得马志贤这几年一定是生活状况不佳,他的心中就越发难受。
  待了一会,由里院出来一个人,又黄又瘦,穿的裤子上也打著许多补钉,辫子盘在头上,也积了不少泥土。
  小鹤几乎不能认识这就是他的姨丈了,看了半天才看出来。
  他就双目流著热泪,深深打躬,叫声:“姨丈!”
  马志贤十分惊讶,直著眼睛问说:“你是小鹤吗?”
  小鹤悲声应道:“我是小鹤,姨丈,咱们十年未见了!”
  马志贤喜欢得跳跃起来,拉住了小鹤那又粗又大的手,说:“啊呀?你回来啦?好孩子,你真有志气,我真佩服你!来,来里院咱们谈谈吧!”
  他的心情似乎紧张万分,到了里院,他就把江小鹤让到屋内,此时他的妻子李氏在预备著烧晚饭。
  李氏也比十年前憔悴苍老得多了,以前她是个少妇,脸上还擦脂粉,现在她却是又黄又瘦,简直是个半老婆子了,衣服也滥褛不堪。
  她一见丈夫领进屋来一个高身材黑脸的强壮少年,她也十分惊讶,马志贤笑著说:“你瞧这是谁?你还认识不认识?”
  小鹤深深打躬,叫声“姨母”。
  李氏才明白,但仍惊讶著,说:“是小鹤吗?”
  马志贤笑著说:“不是他还是谁?你看,真是一条好汉子了,想不到表姊夫也会有这样好的一个儿子!”
  说到这里,他面上也不禁现出悲戚之色,滚下眼泪。他连向小鹤说:“坐下!坐下!”
  小鹤坐在床上破席头上,拭拭泪说:“姨丈近来的景况如何?”
  马志贤摆摆手叹息著说:“别提啦!这几年乡下的收成不好,不是旱就是涝,城里的买卖也都不好作。我这铺子有两三日没升炉子做活了,伙计早就雇不起啦,只有一个徒弟给我看门。我白天在家里,吃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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