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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再也坚持不住了,趁扁头来借东西的机会,叫他帮个忙,自个儿却抽了身,到豁子屋里,上炕躺了。
那“靠山”,竟如此不结实,较量才开始,就叫对方一脚踹了个大洞,迸出朽碴来。这一来,问题就严重了,对方有恃无恐,会越加疯狂。
那放出风来的威胁,孟八爷倒不怕。年轻时,就有个不怕死的名声,老了,更不会叫死唬住。孟八爷担忧的是,那“保”,仅仅是“保”高了售价,招来的,是被“保”者更可怕的灾难。心头,奇异地沉重。 也好,人家既然知道了底细,自己也不用再躲闪了,索性明刀明枪地干。怕啥?头掉了,不过碗大个疤。不信他鹞子,能一手遮了天去。他回忆着那叮嘱过他,关照过他,也感谢过他的面孔,觉得底气又足了。
他起身出了门,看到亮晃晃的日头爷,不觉好笑,一个屁大的事,咋觉得天塌了?不就是出了个松沟子货嘛?羊里,有糟拐子羊,马里,有害群的马,人里头,也一样。别看都长了七个窟窿,看起来差不多,可天地间差别最大的,就是人了。出几个松沟子货,不奇怪。多干净的沙洼里,也会有几个苍蝇。
真白活几十年了。孟八爷自嘲地笑笑,忽觉得自己忘了件重要的事。究竟啥事,却一时想不起来。那感觉,游丝一样,荡呀荡呀,他拧眉许久,才突然捉住了它。原来,他忘了倒出昨夜枪里装好的铁砂。
值夜时,怕垫狼肚子,装了火药子弹,早晨却忘取了。这当然是大事,危险不说,更代表了他的心:那装好的子弹的枪口,说啥也不能对着被保者了。
他进了屋,倒出火药和铁砂,认真地分开,装入各自的袋中,才觉得心上的重石消失了。
他奇怪了。先前,他打死母兽,再打哀嚎的子女时,都不眨眼。现在,仿佛脱了胎,换了骨,不是先前的孟八了。不是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吗?咋自个儿明明换了个人?当然,人没换,仅仅是换了心。但心一换,人也整个地换了。只是这换心难,糊涂了几十年,到老才明白了。明白了就好,不然,活着不是明白人,死了也是糊涂鬼。不能糊涂了生,再糊涂着死。可这明白,是多么不容易呀?还有多少人,正糊涂呢。
法律的“保”是必要的,但更重要的,是如何叫人明白。
孟八爷把枪倚在墙上,出了屋。那扁头,早不耐烦了,正东张西望呢。
女人远远地喊:“孟八爷,你腰来腿不来,跌倒起不来。再滑皮,晚饭可不给你吃。你怕啥?见了鹞子,你老羊皮换他张羔子皮,还占便宜呢。倒是那松沟子货叫人恶心。不过,那号人,也见不了太阳。那号人,只配在阴沟里蹲着,怕啥?”
孟八爷吃惊了。这婆娘,真不简单,却笑道:“谁怕他们了,没听说邪能压了正的。”
见孟八爷过来,扁头趁机溜了。女人笑骂:“滑驴。饮羊时,嫌水少,叫你们出点力,就跟瘦狗努……那个似的。”
《狼祸》第五章9
那狼,终于来了。
好大一匹狼,肥,壮,威风凛凛,粗大的尾巴夹在屁股下,走得缓慢而自信。孟八爷认出,这是匹母狼。
这夜,方圆十里的牧人都到猪肚井了。昨夜,留在圈里的牧人受了一夜惊吓,听他们说,狼就在圈外嗥,嗥声悠长可怖,一波未息,一波又起,一浪推一浪,推了一夜,怕是有千百匹狼呢。孟八爷知道是回音的缘故,只微微一笑。但牧人们却吓破了胆,死活不敢再蹲圈了,后半晌,就赶了牲口,浩荡而来。
猪肚井骤然局促了。
孟八爷仍在狼可能出没的地方下了夹脑,叫别的牧人备好器械,别脱衣服,听到动静,立马赶来。自己则在进猪肚井的豁口处,和红脸铺盖了皮袄守候。这儿是路,布满了牲口蹄印和粪便。狼和人一样,走的也是路。狼会以为,有蹄印和粪便的路最安全,至少没下夹脑——可偏偏就在这儿下了。
月亮阴阴的白,沙洼里阴森而模糊。记得,进沙窝时有月亮,后来没了,后来又有了。快一月了吧?这一月,看来虽短,却似经历了一劫。
一月间,心换了,人也换了。物非,人亦非,恍然如梦。一夜是小梦,一月是中梦,人生是大梦,啥都在梦中恍惚。
那狼,也恍惚在梦中。它踩了月色,款款而来,蠕蠕沙浪上便多了一串梅花。孟八爷听到红脸很粗的呼吸,知道他紧张了。孟八爷也紧张了。不是因为怕,而是那狼,直溜溜去了下夹脑的所在。
听说,狼眼会采光,将周围的光采了来,一入夜,再放出去,就成绿莹莹的两盏灯了。以前,有许多次,孟八爷就瞄了那灯扣扳机。那时,他会先找个食场——就是有死去动物的地方,野兽会来寻食——潜伏了,等那绿幽幽的灯出现。老远,他就能看到移来的灯,磷火似飘忽而来。近了,近了,一直近到枪的准星上,他便扣动扳机,灭了它。
那绿灯款款移来,渐渐移出了狼模糊的雄壮的身躯。这距离,已经危险了,幸好,风从狼那边吹来,把人气吹屁股后去了。
红脸握个很粗的桦条,狼若扑来,先迎头给它一下再说。孟八爷的枪里装了火药,没装铁砂,这样,连惊吓作用也起不到了。惊吓,需要距离,远远地放一枪,狼会遁去。近了,它就会扑火:你枪里的火才喷出,它也咬了你喉咙。狼下的是死口,一旦咬住,再不松口,除非你成了尸体。
孟八爷打定主意,要是狼张口扑来,他便把枪管捅进它张开的口里去。这需要冷静、准确,还需要来自冥冥之中的帮助。若是他命里该“遭”狼口的话,有天大的本事也是枉然。据说,先造死,后造生,在生你之前,一切早定了,该死到狼口里的,死不到狗嘴里,该死在床上的,死不到地下。随缘吧。
绿灯停住了。孟八爷甚至听到了狼咻咻的吸气声。狼距下夹脑处只有七八米远了。忽然,狼腹贴沙地,匍匐过去,其神其形,如临大敌。孟八爷明白,它嗅到啥味儿了。夹脑上有铁腥味,狼能嗅得出来。下夹脑之前,他先用羊油涂了一遍,不知盖没盖了那铁腥味?
狼伏了身,轻轻爬过去。近了,近了,它已到那个埋夹脑的地方了。它凝了似伏在那里,许久。而后,再匍匐着退回原处。立一阵,才款款没入月色里了。
“好狡猾。”红脸嘀咕道。
俩人起身,打亮手电,到那所在。那夹脑耳子,已被狼刨出沙外。旁边,是一堆白色的狼粪。
狼用自己的方式,嘲弄了人类的所谓智慧。
《狼祸》第二部分
屋里没人。屋里有锅,有碗,有炕,有铺盖,有许多东西,可没人,想来找朋友喝酒去了。那黄毛道尔吉,一次买二十箱酒,至多喝两个星期。不喝酒,真想不出别个更好的娱乐了。羊在外面吃着,长着,生着,人在里面喝着,笑着,闹着。天下,还有比这更乐的事儿吗?一进屋,孟八爷就有些支持不住了。他先找到水桶,舀一勺,小口地喝一点。渴极的人,热极的人,一次不敢喝太多,那渴极的胃,会“炸”的。等它适应了,才能惊喜地接纳更多的水。喝了几小口,孟八爷放下勺子,找吃的。这没啥。任何一个旅人,都可走进蒙人家里找吃的。人生来,就是要吃饭的,饿了,就吃。但屋里的东西,是不能拿的,一拿了,就是小人了。今生,没人看得起你。
《狼祸》第六章1
狼反了。
除了聚集在猪肚井里的安然无恙外,那些仗着有圈的牲畜们,都给狼咬了个七零八落。散牧的更不用说,时不时,就能在沙洼里发现牲畜尸体。部分牧人已赶着牲口出沙窝了,那阵势,像打了败仗后迁移的部落,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味道呢。
那狼,是越来越聪明了。一夜,红脸瞒了孟八爷,弄了老鼠药,塞进肥腻的羊肉里,放在狼惯走的道上。次日清晨,却在猪肚井东边的沙梁上发现了羊肉。旁边,还有堆白色的狼粪。明知那夹脑,相较于狼的狡猾,已近似自欺了。但一入夜,还是下了。那夹脑耳子,常被狼扒出沙外,嘲弄它的主人。 猪肚井成了粪的世界。井虽淘了,但出的水并不见多,常有渴极的牲畜栽到井里,但牧人懒得剥皮了,捞出,往沙洼里一扔便是。虽到深秋了,仍有恶臭一阵阵旋来。粪臭、腐肉臭、牲畜的汗臭……把猪肚井罩成了一口巨大的臭锅。
牧人们叫苦连天。
他们很晚才出去,太阳老高就回来,都带来了灶具,牲口一入猪肚井,他们就掏坑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