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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贝格。”他跟我讲德语,伸给我一只热乎乎、软绵绵的手。“保尔·泽贝格。我恭喜您,卢卡斯先生。尊敬的夫人马上就接见您,她只需要稍微恢复一下。她卧在床上——那震惊,您理解。一场可怕的事件。”
“对,可怕。”我说。
“我是赫尔曼银行的全权总代表。”泽贝格解释说,“是这个家庭的朋友,如果我可以这么自称的话。是的,我可以这么自称。当我收到那个灾难消息时,就立马飞到这下面来了。赫尔曼夫人完全崩溃了。您知道,她和她的哥哥感情深挚。现在,在一位杰出的医生帮助下,她刚刚度过最糟糕期。因此,您不可以跟她谈得太久,赫尔曼夫人无论如何不能激动。”
“这不取决于我。”
“噢,不对,”他温柔地说,“当然取决于您。不错,您是尽义务。但请您尽义务时小心谨慎,别撕开旧伤,我请求您。”
我耸耸肩,这是一个充满气味的房间。泽贝格也散发出某种香水味。
“您使用什么香水?”
令我意外的是这个问题让他特别高兴。
“粗陶人,”他骄傲地说,“只有这里买得到。好极了,是不是?我使用它多年了。”
“您有圆珠笔吗?麻烦您替我将那名字写下来,还有生产公司。”
“粗陶,巴黎。”
“我也想买它。”我说。
“那太好了。”他从袋子里取出一张名片,用一支金圆珠笔将我请求他的事写在背面。
“谢谢,”我说,“您太乐于助人了。”
“哪里!”
门又开了。一位健壮的但显得像母亲的护士穿着白衣出现了。
“夫人准备接待您了。”
“您是意大利人。”我对她讲。
“是的,先生。来自米兰。我摆脱不掉我的口音。虽然我已在这儿为尊敬的夫人工作六年,在法国生活六年了。”她为我开门。我走进钻石伊尔德的暗淡的卧室。护士为我作了介绍。
“好吧。”伊尔德舌头笨拙地说,好像她服用了很多镇静剂一样,“您现在让我们单独谈吧,安娜。别放任何人进来,明白吗?”
“是,夫人。”门关上了。
“请您走近我,卢卡斯先生。请您拿张椅子。对,那张,好的。请坐近我,让我能看见您,不必这么大声讲话。”她那白化病人的玫瑰红色眼睛仔细打量着我。手指在被单上不停地来回摩挲。
“保险。当然。我理解,我完全理解。只是得请您原谅,如果我……”她伸手拿一块花布手帕,将头微侧,啜泣了一会儿。我等候,吸着这里的空气中弥漫着的甜蜜的花香。忽然,伊尔德向我转过身来。她的脸平滑洁白,语调低声急切。
“谋杀。当然是谋杀!卑鄙的狡猾的谋杀!”她咽了口唾沫,重复一遍,“多么卑鄙的谋杀啊!”
“什么叫‘多么卑鄙的谋杀啊’?”我问。我的左脚疼起来,我的左胸侧也是,不过不算重。
“据可靠的资料介绍,在这根项链和这个戒指的十颗翡翠中,有八颗来自一根曾经属于亚历山大二世的项链。”
“尊敬的夫人,您关于谋杀的那句议论是什么意思?”
“这您是知道的。”伊尔德说,半闭上她的玫瑰红色的眼睛,像疯子似的微笑着。我吓了一跳。我还将受到更多的惊吓。“您知道的!您一定知道!”
“我不知道。您对拉克洛斯先生讲过,按照您的观点,您的哥哥是被一位走投无路的生意上的朋友谋杀了。”
“哎呀,拉克洛斯先生!”她又那么吓人地低低窃笑起来,“那个可怜的小拉克洛斯先生。那么矮小,那么害怕,那么多的责任!我当场就看出来,我跟他什么也办不成。因此,我就讲了点必定会让他觉得可信的东西。”
“那是谎言吗?”
“这个翡翠雨滴是后来由一颗大得多的雨滴重新切割成的。它有五点七克拉……”
我说:“那是个谎言吗?尊敬的夫人!”
“八只翡翠共重八十三克拉。漂亮,对不对?是的,这当然是个谎言。”现在伊尔德又低语了,“这位拉克洛斯是个谨小慎微的人。他害怕被卷进什么事件里去。被卷进去,您理解,对不对?”
“对。”我说。
“您认为,您哥哥为什么被谋杀了?”
“这个吗,人家想干掉他,当然了。”
“谁?”
她现在的微笑完全像神经错乱了似的。
“卢卡斯先生啊卢卡斯先生!所有人!”
“所有人?”
“当然是所有人!您来自德国。咱们是同胞。您了解德国的状况。我哥哥是个伟大的人物。其他人觉得他太伟大了。”她窃窃一笑,“您别摆出这么一张脸!您知道,众人一起谋杀了他。”
我回想起,当我说我要去拜访钻石伊尔德时拉克洛斯嘲讽的祝愿,想这个女人是否真的精神失常。
“所有他的朋友们,”伊尔德低笑着说,“大家一起。好让他消失,不再有他。”
我下定决心。
“您指的是那些来到这里为他庆祝生日的朋友吗?”
“他的生日?”她突然泪流满面,又抽泣起来,“他今天本来……”她讲不下去了。我跳起来,因为她全身都在颤抖。我得采取点行动。我急步赶向门口。
“您……要……去……哪儿?”
“叫护士……”
“不要!”她的声音突然果决起来。我转过身。她在床上坐正,不再哭了,虽然脸上还满是泪水。“护士留在外面。您谁也别叫。请您马上回来。”
“别这样。”我说。
“什么‘别这样’?”
“请您别这样对我讲话,尊敬的夫人。我不喜欢这样。”
“请您原谅。”这下她又像疯子似的微笑了,“我的神经……我神经如此糟……有时候我甚至相信,我失去理智了。您请坐下。”
我坐下。
“那好吧,您是指责他的那些朋友和生意伙伴吗?”
她显得想纵声大笑似的。
“这是个什么念头啊!我的天,这是个什么念头啊!他的好朋友们,我的亲爱的朋友们……卢卡斯先生,这种玩笑开得不是地方。”
“这不是玩笑。”我说,“您讲‘所有人’。谁是‘所有人’?”
“这您跟我一样清楚。”她恶意地说。然后她伸手抓住我的手。她的手冰凉,我的手汗淋淋。“卢卡斯先生,我付给您钱!随您要多少,我都付给您!”
“我所在的保险公司有可能必须付给您钱。”我说。
伊尔德专横地一挥手。
“保险公司,呸!我付您钱,让您将所有这些人送交法庭,让他们不再为非作歹,将他们五马分尸。”她真是这么说的,“必须根除掉这些人。要不然我自己的生命也难保。”
“为什么?”
“我是继承人,惟一的继承人。现在一切都属于我。我是我可怜的哥哥的惟一在世的亲人。”
“这就是说,银行现在也属于您?”
“当然。”
“可是以您这种状况……请您原谅……”
“您说吧。我的状况,我不能去德国。我对钱也一窍不通。幸好泽贝格在。”
“谁?”
“我们的全权总代表。您见过他了。”
“噢,对了。”
“我可以信任他。可他在您的领域里又没有经验。说吧,怎么样?您要求多少?您要是帮我除掉这些祸害,您要多少就会得到多少。请您别再讲您不知道我讲的是谁。”
这女人疯了。再跟她谈下去没有意义。
我说:“我什么也不要,澄清这个案子属于我的工作。一旦我了解到什么或需要问什么,我再来找您,赫尔曼夫人。可以吗?”
“随时,”她说,“随时,当然,我的亲爱的。”
我站起身。
“您先看看。”伊尔德说。她摁亮床旁边的一个开关。我身后的灯亮了。我转过身。在两张玛丽娅·泰莱西橱柜之间,挂着伊尔德的一幅画像,它展示着她的真实形象,灯光从底下照着它。那是一幅幽灵似的画,在强烈的管形灯照耀下,它显得更加神秘。昂热拉将这个女人拥有的全部疯狂都放到了脸上的眼睛里。这幅画是以纯粹的浅色调画的:白色、黄色、浅棕色和橙色。
“真好,是不是?您当然认识昂热拉·黛尔菲娅。”
“听说过名宇。”我撒谎道。
“不认识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