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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去的驿站-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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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跑过去问母亲:“她是谁 ?”母亲看了照片,向父亲瞥了一眼,说:“问你爸爸去!”

  我又向父亲跑过去问:“她是谁?”

  父亲看了照片,又看了看母亲,问我:“从哪里翻出来的?”

  我说:“书。”

  父亲的嘴角抽动了一下,说:“把她放回去!”

  我把照片夹到书里,坚持不懈地问:“她是谁?”

  空气凝固了,父母亲无言地望着窗外。

  干娘跑过来,抱走了我。

  我因为得不到回答而深感屈辱地大叫:“她是谁?”

  父亲和母亲依旧保持着铁一样的沉默。

  我从此对人间有了疑问,心里蒙上了抹不掉的阴影,阴影里躲藏着一个美丽而忧郁的女子。 我又多次偷看过那张照片,记住了照片上的每一个细节,包括她唇角左边的一颗黑痣。干娘 发现我又在看她,慌忙跑过来说:“你咋又把她放出来了?又想叫你妈不高兴不是!”每当 我把她夹回书里,总会感觉到她的寂寞和孤苦。很久很久以后,我听见母亲对小姨说,她是 省城K女师音乐科的才女。父亲在南阳同乡会上听她弹奏琵琶和古筝,竟听得如醉如痴,潸 然落泪。她也拿出自己保存的父亲的小说集,请父亲签名。后来,就有人发现他俩出入公园 或饭馆。父亲又有了她的照片,就把她藏在书中。她没有力 气从书中走出来,那是一本很厚的书。

  那天没有拉警报。父亲坐上老蔡的车出去了。

  母亲也牵着我的手出了小院。

  屋檐下不见了八哥儿,它正在幽黑的门洞里复习人类的语言:“刘响,刘响,胡辣汤,吃 了没有?哈哈,吃啦吃啦!古德毛宁,警报,他妈的警报,哈哈!”我没有听到“八格牙鲁 ”,就为它打下了这条“蛔虫”感到高兴。

  刘响从门洞里跑出来,“孟老师,上哪儿?”

  母亲说:“跟上老蔡的车。”

  刘响拉着车,奔跑在潘家湖、杨家湖中间的大道上。我看到了正前方的龙亭,那是我第一次 看到龙亭。它坐落在空旷的湖岸上,由北向南虎视眈眈地俯视着整座古城。老蔡的车已经停 靠在龙亭前边。父亲从车上跳下来,向龙亭后边走去。刘响把车停放在老蔡身边时,父亲已 经消失在龙亭的阴影里。刘响伸长了脖子向龙亭后边张望。

  “看啥?”老蔡瞥了刘响一眼,“把车头掉过去!”

  母亲牵着我的手走向龙亭。我觉得是走向一个威严的老人。龙亭的底座是一座陡然升起的小 山。大殿高踞其上,遮住了半个天空。鸽群正从大殿上空掠过。鸽哨如泣如诉,颤颤地划过 蓝天,融入白云,消失在古城的一角。那是属于我的第一支遥远而感伤的儿歌。

  我和母亲在湖岸北边的柳树下止住脚步。低垂的柳丝如透明的窗帘映着血红的残阳,把我和 母亲隐藏在柳阴深处。在西边草地上,父亲和一个女子正在散步。他们背对着我和母亲。但 我可以看见,那是一个留短发、穿黑裙的年轻女子。残阳在父亲和那个女子身上镀了一道起 伏不定的光环,勾勒出他们并肩远去的轮廓。我来不及分辨她是不是照片上的女子,她已随 着我的父亲融入城墙的阴影。那是宋代的城墙,它后来抵挡不住鬼子大炮的轰击,而首先受 到伤害的是我的母亲。母亲的身子颤栗着,目送父亲和一个年轻的女人在城墙阴影里远去。 我想大声呼喊父亲,母亲却把一颗辣味的糖果塞进我的嘴里。母亲的腹部已经隆起,我知道 我将会得到一个弟弟。弟弟在母腹里的心跳焦灼有力。

  我和母亲又坐上刘响的“洋车”回家,留下了老蔡。老蔡缩着脑袋,坐在车斗上噙着烟袋, 漠然地望着空旷的湖面。我想他是在等候我的父亲。刘响向我母亲瞅了一眼,就架起车把, 一声不响地在回去的路上跑着,一路上没有哼歌儿,气喇叭也没有叫唤。只有一面三角形小 旗竖在车把上随风翻卷。他对母亲说,那是“人力车抗敌协会”的会旗,他是这个协会的会 员。

  父亲回来时,天已黑了,母亲却“噗”地吹灭了灯。沉默使我感到了黑暗的沉重。黑暗中传 来父亲的声音:“我说过的,我只是与她道别。”沉默再次压迫着我。父亲又在黑暗中说: “不要多想了,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她也要随学校出去逃难,现在只有战争。”

  从此,“战争”作为一个压倒一切的词语储入我的记忆,伴随着一个神秘的女性。这个女性 的影子时隐时现,笼罩着父亲的一生。

  紧接着,我就在母亲的学校里看到了“战争”。

  那天傍晚,我蹭上刘响的“洋车”去学校接母亲。学校却变成了一座医院,看不到一个学生 。刘响带着我走进校门,就呆了一下,说:“啊,伤兵!”我看到了一群肢体不全、军装 上染满血污的士兵。我的视觉第一次受到如此可怕的冲击,如同来到另一个充满恐怖的世界 ,满眼都是变样的人形。一条腿和半截胳膊的人,重叠地裹着绷带而变得头大如斗的人,浑 身血污、面色蜡黄、目光滞呆的人,脑袋像豆芽一样勾下来,没有声音、没有表情地横卧在 操场里,歪靠在墙壁上,如同被刀斧砍伐过、被烈火焚烧过、被野兽的牙齿啃啮过而失去了 知觉的一根根树桩。

  教室窗口里却传来骇人的哭叫。刘响抱着我凑近窗口。我看见课桌已经并在一起,铺上了白 色的被单。一群头戴白帽、身穿白大褂的人正围着哭叫的声音忙碌。我忽地看见了一只没有 血色的大手,那是一只与人体分离的大手,连着一截沾满血渍的胳膊,由一个白衣人用白瓷 盘子托着,像是刚刚从树桩上撅断的一截树枝,断茬上挂着乱蹦乱跳的血丝。白衣人把这只 手丢在一个白色的搪瓷桶里,手却不愿离去,又从桶里伸出,青灰色的手指颤颤地扒拉着桶 沿。一个少了半截胳膊的人正在大声哭叫:“还给我,把手还给我,那是俺娘给我的呀!” 刘响哭了。恐怖使我把脸颊贴在刘响的肩上,但在大桶后边的墙旮旯里,我又看见一堆与肢 体分离的手和脚,血淋淋地堆在地上。我浑身发冷,我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哆嗦。我把 我的手交叉着夹到胳肢窝里,觉得那里并不安全,又急忙把手藏到背后。我看见一个戴着大 口罩的人正向窗口走来,就踢着刘响说:“回家,我要回家!”我看见大口罩上有一双母亲 的眼睛,就“哇”地大哭起来。罩在白帽、白大褂下边的母亲使我感到是另一个人,但我听 见了母亲的声音:“快走,不要吓着孩子!”刘响把我抱走时,我挣扎着,向母亲喊叫:“ 手,你的手?”母亲伸出手说:“怎么啦?我的手怎么啦?”我看见母亲的手还在老地方长 着,只是戴上了橡胶手套。我又指着墙角,大哭说:“他们的手……死啦!”刘响抱着我离 开了窗口,又呆立在操场上,格格地咬着牙巴骨说:“小日本儿,狗娘养 的!”

  刘响抱着我走出校门时,一群女子抬着几副担架急急跑来。我恍然望见了照片上的那个女子 ,她抬着担架的一角,从我身边一闪而过。一双忧郁的杏形的眼睛含满了迷茫和焦灼。还有 那颗显眼的黑痣,正随着喘息不已的嘴唇一起一落。

  夜晚,我的手痉挛着,手指像鸡爪一样蜷起来。父亲一拉我的手,我就惊叫着把手缩回来。 父亲把我抱到胡同口一家小医院里,医生脸色阴沉,不知说了些什么。回来时,母亲正跟干 娘小声嘀咕。干娘说:“那是吓住了!”干娘拿着手电,掂起一把大扫帚,去到胡同口,又 把我的花兜兜搭在扫帚上,手电一明一亮地照路,扫帚在路上扒着扫着,一边往家里走,一 边拖长声音叫我的小名:

  斑,斑,咱回家,小日本儿来了我打他,

  大鬼儿、小鬼儿都不怕。

  斑,斑,咱有手,

  敢捡元宝敢打狗,

  小日本儿叫咱牵着走,

  “呼嗵”给他一砖头。

  干娘嘴不使闲地念着小曲儿,一直把扫帚拖进了西屋,才把花兜兜揭下来蒙在我的身上。那 一夜,干娘用花兜兜裹着我,把我搂在怀里,用她粗糙、温热的大手揉搓我的小手,半睡半 醒地哼哼着“招魂”的小曲儿。我的手在干娘的大手掌里感到了安全,小曲儿撑起了火红的 幔帐笼罩着我,生命又回到了我的手上。

  醒来的时候是早晨。我看见干娘的儿子来了。干娘的儿子叫麦穗儿。干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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