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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颗樱桃,然后在冰箱里面检查,只剩七颗了,干什么?她就这样子,冰箱里面分层的,最后一层就给菲佣,吃的东西放到下面,其它的上面两层三层,都是我母亲的东西。她把每个东西啊都清点数字,葡萄来了一个一个数,剩下几个她知道的,然后再检查看看有没有偷吃。樱桃有九颗,现在变成七颗,她偷吃了我的樱桃,怎么办呢?她就把所有的东西包起来,用报纸包起来,然后上面贴了条子,什么条子呢?因为菲律宾人会英文啊,她就写了字,写了no,什么 no 呢?就是冰箱一打开,就是吓一跳啊,no,什么呢?就是都不许动,都是她的,全部都包起来。
我母亲是这样子防人的,就好像银行的经理一样,银行的经理跟银行的职员说,我们现在营业情况不好,任何的客户向我们提出要求借款,我们都说no。结果呢银行经理坐在那里,就监督旁边一个职员,那职员接个电话,就说no,no,no,no,yes,no,no,no,然后打完电话以后呢,这个经理就问这个职员,为什么你说no中间说了一个yes?这个职员说报告经理,是对方问我说讲话听得清楚吗,我说yes,就是听得清楚。只说了这么一句yes都不行,都问,就这样子一个故事啊。我母亲把整个冰箱都贴满了条子,no,她是这个样子的。
好比说她有一次去医院,我也陪她去,我就尽量陪她坐在这里,请我太太帮她领药领出来,她拿了药不肯走,她又回到那个药房,重新一包一包清点,这个药是不是你们给我的?这个药房弄得很奇怪,医院的药房奇怪怎么这个老太太每一件逐项来核对呢?原来她怕她儿媳妇,怕我太太用毒药来毒她。所以呢她这一包药呢,因为经过我太太的手,所以她要亲自去查。
我举这个例子给大家听的意思没有别的,就是告诉大家,我这么一个九十岁的老妈妈,她是这么样的神经,这么样的精明,这样子保证全套的防卫的过程,你不觉得很累吗?所以我的姐夫,一个历史家,叫石锦,他在笑,他说啊这家里面有两个共产党,一个就是老太太,我妈妈,一个就是我,老太太就是他丈母娘,他说你们两个是共产党,我说为什么?我笑,他当然是开玩笑了,他说你们太精明了,你们两个太精明了,都是这种人。
我来举个例子,我把她接回家里来了以后,她被我弟弟请走了以后,我把她接回家里来的时候,我特别请我一个学生照顾她,除了一个上海的保姆照顾她,又一个菲律宾的佣人照顾她,白天房间里面有个男人,就是我的学生叫做陈境训,他现在跟我到立法院做我的助理了,他跟我合写过一本书 ,叫做《你不知道的二二八》,非常优秀的老实的一个年轻人。
我母亲从老人院,从加拿大回到老人院,从老人院我把她搬回到我的家里去的时候,房间装修得非常漂亮,买的是英国式的家具,比我自己家里的装修还好,我不愿意使我妈妈觉得她的房间装修的没有我的房间装修得这么好,其它没有话说,装修得非常好。可是每个房间,除了洗手间以外,我都装了闭路电视,干什么?电眼,电眼干什么?就是我怕我妈妈万一摔倒的时候,或者谁不在家,我看不见,所以呢这个电眼呢我在十二楼可以看到每一个房间,除了厕所以外,我妈妈的活动。
我妈妈没有任何财产留给我,所以不是怕她有什么财产,她什么都没有,她后来就发现有一个角落是个死角,就是这个电眼呢,闭路电视看不到那个地方,她就把我这个学生啊,这个陈境训啊找去,在那个墙角底下,跟他就说了好多秘密的话,当然有一部分怨言骂我的话。我这个学生很老实,就把很多情况据实向我报告。报告了以后呢,其中有一段话是很有趣的一点,就是她讲了我坏话以后,这个陈境训告诉我以后,我就问老太太,我说老太太你怎么可以在外人面前讲不真实的话来讲我?老太太说没有,我说有,她说你这个电眼里面看到了吗?电眼里面看不到,你是在这个墙角里面跟这个陈境训讲的。我妈妈就长叹一声,叹了一口气,啊,她说陈境训啊,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她的意思就是说,你怎么告密呢,就这样告了密。
还有一次她写了一个条子给我弟弟,上面说对你哥哥不要太忠心。我弟弟当时靠我吃饭的,忠心的要死,就把这个条子交出来给我。我拿条子给我妈妈看,我说我们是兄弟啊,你是妈妈,怎么可以下条子给弟弟,叫他对哥哥不要太忠心?我说你这不是在挑拨吗,干什么这样子呢?就这种有趣的现象,叫你哭笑不得。可是我母亲的本领就是,她有那么足够的精力,干什么?内斗,内讧,跟你斗,所以我是在这种家庭的结构里面之下,跟她一路相处。
最后她快死了,快死的时候送到医院去,医院去以后呢就插了很多管子,就喉咙里面,鼻子里面插管子。我的好朋友陈平景来看我,这陈平景跟周恩来周总理照相啊,这是陈平景,这是周总理,这也是陈平景跟周恩来周总理的照相。陈平景跟我妈妈很熟,他也跟我说,敖哥啊,他说下一次再出情况的时候,不要先插管子,他说这个太没有尊严了,太痛苦了,让她自然的走好了。我就跟医院说,医院就是台北市仁爱医院,我跟医院说下一次老太太出情况的时候,不要救她,让她自己走好了。医院说那还得了,我们怎么敢作主?你李先生白纸黑字,这话说了不算,你写出来。我说好嘛,我写就写出来,再有紧急情况让她自然死亡,不要再这样子使她痛苦了。
那天早上七点钟我还去看她,我每天去看她早晚都去看她,情况还好,到了十点钟,医院忽然打电话给我,说李先生有情况,请你赶紧过来。我就赶紧到了仁爱医院,到了我母亲的病房,全体在救她,急救,我说不讲好了吗?讲好了再有特别情况,让她自然走掉吧,九十二岁了不要再救她了,不要使她痛苦了,为什么还救,我不是有条子给你们吗?医院说我们还是害怕,虽然给了条子,万一你李敖告我,我们怎么办呢?我们还是害怕,还是要拼命救。结果救了半小时,救不下来我母亲就走了。
走了以后,我跟大家讲过我说主张改革丧礼的,所以我父亲死的时候,我主张丧礼改革,那时候我才二十岁生日过了两天,我母亲现在走的时候,我已经六十五岁了,当然我更要改革丧礼了。我就不许任何人参加,我亲自一个人出现去照顾我母亲,结果他们弄来棺材,我说要那环保棺材,什么叫环保棺材呢?就是用甘蔗板做的棺材,因为她要火葬的,所以甘蔗板棺材烧得最彻底,我要环保棺材。
这个也不要,那个也不要,他们所有葬仪社,英文讲UNDERTAKER,就是这种给你办丧事的这些殡仪馆,他们想赚我的钱,可什么都不赚,最后呢我都不准。我说这迷信的我都不要,什么和尚什么道士都不许,什么和尚老道什么都不准。他们赚不到钱了,最后就拿这些冥纸啊,往棺材里面塞。我说这是什么东西啊?他说这个是冥纸,我说不可以冥纸,我说找报纸来塞。他说对不起,我们没有报纸,他们都快哭了,跟我说,他说李先生,你总让我们赚一点点钱吧,棺材这么大老太太身体瘦小在里面摇晃,也不是办法。我说好吧,那就装吧,就塞了很多冥纸。
最后陈平景出现了,他陪着我一起到殡仪馆,坐在那里,看着老太太火葬。火葬完了以后,捡骨灰的时候,我妈妈有一次摔跤,这个手打了钉子,那个钉子当然烧不化,在骨灰里面,陈平景特别把这个钉子捡起来,收起来作为纪念。
这就是我母亲,九十二岁,她代表了一个人生观,就是积极,精明,跟你斗,尤其善于内斗,她没有一分钱财产留给我,她留给我都是麻烦,像我弟弟这种麻烦。可是当她没有地方去的时候,她知道只有李敖会照顾她,我也真的照顾她,最后养生送死。
可是她讲了很多名言是很有趣的,她最后一句话就是说,人家说是难得胡涂,你记得大家看郑板桥那个字写的难得胡涂,人聪明得难得胡涂,我妈妈说谁要胡涂谁胡涂,我不胡涂,我到了临老了临死了,我要保持我头脑的清醒。可是我告诉大家,她最后三个月不讲话了,一句话都不讲了,什么原因呢?我跟医生问她,为什么不讲话了?我请了hedy li,就是她最喜欢的孙女回来,她跟她也不讲话,为什么不讲话?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