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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3怀特:人树-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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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牛喷着鼻息,摇晃着脑袋,但神情呆滞,就好像它乐于忍受别人接替它的责任。它的肚子瘪的,身上粘着血迹。
  “可怜的朱利娅,”艾米·帕克说。“我们就叫它朱厄尔①吧。好吗?斯坦。朱厄尔!朱利娅下的牛犊。”
  在这个阳光灿烂的早晨,她大笑着。一切都已成为过去。她又是站在尤罗加洼地里那个少女了,张开瘦削的双臂,面对奇迹般的生活。
  整整一个上午,她都跑来跑去,东瞧瞧,西摸摸,跟那个刚下的小牛犊呆在一起。她一直絮絮叨叨,想着法儿表示她的疼爱,抒发她的宽慰,直到这种宽慰充满她的内心。她全然不顾屹立在周围的树木,不顾跟那个笨头笨脑的小牛犊呆在一起的母牛。是小牛犊使她如释重负,她仿佛变成了一缕轻烟。她自己就是这个淡蓝色的早晨。在这个早晨,发生了这一切。
  这天晚些时候,当事情都安顿下来,她又被生活的旋涡所席卷。丈夫突然跑回来,取铁壶里的热水。
  “怎么回事?”她问道。
  他说母牛出毛病了。
  “可它刚才还好好的,”为了保持自己平静的心境,她几乎是怒气冲冲地说。
  “刚才是好好的,”他一边往一只旧铁盆里倒水,一边绷着脸说。“可是现在它倒下了。它出毛病了,看起来像是得了产乳热。”
  那头母牛果真躺在一堆羊齿草里,不过它很安静,老老实实地呆在那儿,线条柔和的双肩在羊齿草里高高耸起,活像一尊塑像。
  “你怎么知道它病了?”妇人问道。
  “它眼睛特亮,”他说。“它对什么也不感兴趣,也不起来。瞧,”他边说边踢牛屁股,还去揪它的尾巴,就好像拿它出气一样。那条牛还是不起来。
  “牛犊呢?”她问道。
  “我们总得先把母牛治好嘛!简直一团糟,”他说。“早把它卖了就好了。这就是养老牛的下场。”
  “那就责怪我吧,”妇人说。
  “我倒不是责怪你,”他边说边绞着一块浸过开水的布条。
  “你这不是责怪是干啥?”她因为呆在那儿插不上手,心里难过,便忿忿地说。
  她瞅着他把那块热气腾腾的布条捂在母牛的乳房上。母牛动了动,喘着气,呻吟着。
  妇人望着那男人,并没有感觉到他在生她的气。他正在一心一意地做自己手里做着的事情。他的思想早已从她的身上集中到手头正做的事情上了。连那双手似乎也已经忘却,尽管抚摸过她。她站在那儿,插不上手,心里充满了孤寂之感。在一阵揪心的眩晕之中,她开始为自己的孩子着急了。
  “我们总得喂喂这头牛犊吧,斯坦,”她不由自主地说。“我想去欧达乌德家一趟。她跟我说过,他们有几头奶牛。所以,他们总该有牛奶。”
  “好吧,”他说。此刻,他的整个身心都从一双手倾注到那头病牛的身上,别的事情都已经成了次要的。
  她把目光从他那双手上移开。对于这双手她不享有什么权利。她一心想着刚刚想起的这个念头,出去套马了。
  她坐在那匹马铃丁当的小马后头,驱车去欧达乌德家的路上,那种自艾自怜的情绪已经消失殆尽。她嘴里有一种苦涩的味道,冷风吹着面颊,脸上的肌肉觉得一阵阵发紧。她满怀信心地赶着马车。树木在她的面前向两旁闪开,就好像并没有那条林中小路,她正披荆斩棘,开拓前进。没多久,正如那位女邻居先前跟她讲的那样,眼前出现了那匹死马的遗骨。矮树丛中有一片模糊不清的东西,那一定是一所房子了。就这样,艾米·帕克来到了欧达乌德家。
  “啊,这是帕克太太吧,”女邻居说。她正独自站在台阶上,俯瞰四周的一切,但又什么也没有看见。就好像她有什么事情应该去做,但又不能忍受这个想法。
  欧达乌德家的这所房子似乎是在一系列的冲动之下完成的。在原先那间屋子的基础之上,又盖起了新的房子,显示出生活需要的复杂性,那是些用木板、铁皮以及树皮搭起来的类似棚屋的玩意儿。除了都是那种树皮般的铁锈色之外,没有一样东西是和谐的、协调的。不过,在苍茫的森林之中,巍峨的树木之下,这色彩倒与四周的景色十分相配。房屋周围,泥地上,一群母鸡整理着它们的羽毛。那头红毛母猪好奇地跑过来,似乎要对来人作一番探究。它的奶头晃来晃去,拍打着两胁。那窝小猪患儿在一堆白菜帮子上吱哇乱叫。几头母牛站在一片稀泥里凝视着什么。那片稀泥正在变成草地。四周有一股鸭子的气味。
  “我说这是帕克太太来了吧!”女邻居说。她走过来,或者说是她正在上面站着的那个台阶把她弹到了院子里。
  “是啊,”艾米·帕克说。
  一路上伴随她的风儿消失了。孤零零地站在这个院子里,她又变得可怜巴巴了。
  “我是来求您帮忙的,”她说。“我们碰到为难事儿了,欧达乌德太太。”
  “遇到什么麻烦事儿了,亲爱的?”这个又矮又胖的女人问道。她已经表现出一副慷慨大方的样子。
  现在这个场合,她不像过节似地收拾得整整齐齐,虽然衣服有几处倒也确实用别针别了起来。她的两个乳房一颤一颤,依旧是那样热情。光溜溜的面颊红云涌动。
  “今天早晨,我们家的母牛下了个小牛犊,”艾米·帕克说。
  “你真走运了!哦,那些可爱的小牛犊!”
  “可是那头母牛因为得产乳热病倒了。那是头老牛,”她说。
  女邻居咂了咂嘴。
  “这些老母牛真他妈的够呛。这些可怜的东西。它们都是一个样儿。”
  “可是我们得养活这个牛犊,欧达乌德太太。”
  “当然解,你们得养活它。”
  她也不由得为这桩事犯起愁来。
  “喂!”她喊道。“你在哪儿呢?有位太太看我们来了。看在上帝的份儿上,露露面吧!让人家也知道,我还有你这么个宝贝呢!啊,真可怕,这些男人们。说到底,他们只知道发号施令,连鸡也不给喂喂。不过,如果你需要牛奶,多的是!我们简直是在这玩意儿里头游泳呢!我们一直忙着挤那两头牛的奶。那头可爱的小母牛也快产奶了。帕克太太你尽管来拿,亲爱的。不管他说什么,最后总是我说了算。”
  “你吵吵啥呢?我这不是正找靴子嘛!”她的丈夫嚷嚷着。
  他过来了,就站在那儿。
  “这就是他,”妻子说。
  她朝后门点了一下头,一缕黑发滑了下来。这场合,她没有再把它拢上去。
  欧达乌德膀大腰圆,鼻子似乎就是两个黑窟窿,你可以顺着窟窿往上瞧。他毛发很重,笑起来十分爽朗。
  “母牛生病了,是吗?产乳热,”欧达乌德说。
  “没必要再罗嗦了,”他的妻子说。
  这话一说出口,大家都吃了一惊,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煤油,”她的丈夫说。“治产乳热再没有比煤油更好的东西了。治别的毛病也一样。”
  他自己呼吸的味道就是证明。
  “他就喜欢用煤油,”妻子说。“一有牲口病了,他就灌煤油。从哪头往里灌都不在乎。所以,我一不舒服就吓的要死。”
  “再没有比煤油更好的东西了,”她丈夫说。“你拿一瓶啤酒,喝光了,然后再往里倒这么多煤油。到我手指头这儿,瞧见了吗?不要多,也不要少。照我说,也就是三分之二吧。再多就危险了。潘迪·坎诺知道。他太性急了。结果害得他那头漂亮的泽西种小奶牛在土里头乱滚。但是,倒这么多,你就用不着担心了。你把瓶子插进病牲口的嘴里,慢慢往里灌,直到都灌进去为止。当然喽,它不会老老实实任凭你往里灌的。它要挣扎起来,还挺不好办。但你会发现,产乳热就这样过去了。就像星期日早晨也总要过去一样。”
  “可是她现在要的不是煤油,”妻子一边用肘子捅他,一边说。“每个人有每个人自个儿的治法。她要的是牛奶!”
  “她就是不要煤油,”丈夫说,“至少也可以听听这个偏方吧。又不花钱。”
  “牛奶也一样不花钱。我们有头小奶牛,刚下牛犊。”
  “对,牛奶不要钱。”
  “那你还唠叨这半天干啥?”
  “男子汉大丈夫总得说点什么嘛!”她的丈夫说。
  站在这个乱哄哄的院子里,艾米·帕克简直有点儿脚叨不稳,头晕眼花了。但是鸭嘴啄着那个泥泞的水注,泼溅起爱的水花。甚至那些四处躺着的酒瓶子现在看起来也顺眼多了。因为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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