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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3怀特:人树-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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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斯迪克太太本来并不讨厌橡木,此时却只能随声附和,冷冷地用鼻子哼了一声。
  “不过现在他们在安泰伯斯,”她说。
  实际上,她是从报上看到这个消息的。
  “在安泰伯俾——”菲希尔太太拖长声音说道,“在蓝鸽区。哦,是在那儿。可怜的梅珀尔。那些有名的书信中有一封写到过这地方。那些信读起来就像一张公共汽车时刻表。很美妙。不管怎么说,那些可怜的人在那儿。在蓝鸽区!”她尖叫着,“这简直是发疯了。冬天蓝鸽区简直是天堂。纯朴、自然。可是夏天,我们都知道,那儿可是臭气冲天!”
  福斯迪克太太已经缩回来了,明白她永远不会超过她的朋友,永远不会知道内情。
  在这种可怜巴巴的时候,她开始想她的丈夫。福斯迪克夫妇为什么一直没去欧洲旅游是一个无法得到令人满意的回答的问题。反正他们就是没去。因此,谈起这种事情,塞尔玛·福斯迪克经常陷入窘境,或者落进圈套。她简直是摇摇晃晃地从那困境中走过来的。
  “当然,”她说,“夏天法国南部的气味确实不好。不过,给我一片凉爽的、干净的海滩就够了。我想,这大概是我的英国血统所致。”
  但是.非希尔太太关上了她的话匣子。她太生气了,不想再说什么了。此外,她那张嘴也暂时变得虚弱无力了。等再有了说活的力气,她拢着头发——这头发开始生出来的时候是红颜色的,现在因衰老而要掉光的时候更红了——很小心、很和善地说:“对于可怜的帕克太太,这些话题没有一点是很有趣的。”
  老太太拿不出像样的理由说明不是这么回事儿,最后变得坐立不安,面对跟她坐在一起的这两个乏味的女人,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这两个人,一个是她的女儿,按照常理可以说是了解的——即使事实上并非如此。这第二个女人却很使帕克太太恼火,就像使人恼火的梦一样,第二天早晨总不能清清楚楚地浮现在眼前。现在就是这样一场五光十色的梦,带着微笑、故事和突然生出的和善逗弄着你,可是你要察看那其中包含的秘密时,它就不会老老实实在那儿待着了。
  帕克太太在她那张热烘烘的椅子里挪动了一下身子,说:“我很高兴你和塞尔玛有那么多共同的东西可以在一起谈论——共同的朋友和别的话题。”
  “不过,你也很可能认识我们一直谈论着的这个人,”菲希尔太太很周到地说。“我们说的是梅珀尔·阿姆斯特朗。他们从前就住在这个区。他们的府础叫格兰斯顿伯里。”
  菲希尔太太似乎因为讲出这件事情的原委而疲乏。她找她的手套,而且现在很高兴能有这块裘皮供自己摩拳。这间丑陋的屋子不过是她短暂停留的地方。
  “我当然认识阿姆斯特朗一家了,”帕克太太怀着一种优越感说。因为她说的这个区和那些往事她最有发言权。“阿姆斯特朗先生是我最了解的一个人了。而那几个姑娘我常见,还跟她们聊天。”
  “那真是一所漂亮的房子,”菲希尔太太说,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了。
  她打量着自己那两条瘦骨磷峋的腿,腿上套着的那双长统袜完全是虚伪的装饰。
  “现在可是一片废墟了,”艾米·帕克有点蛮横地说。
  她觉得出自己鲜红的嘴唇在丰满、仍然富于性感的脸上向后撇着。
  “早就没人管了。你该去看看那地方,”她说,这位妇人现在谈及的话题对于她可算是“得心应手”了。“到处是一把一把的葡萄藤,树根把地板都顶破了。”
  她好像正从废墟里走过,使房子震颤了一下。
  “太惨了,”塞尔玛说。她站起来,又一次意识到自己对自己并不欣赏。除了对能够限制自己的期望这一点尚且满意外,她从不自我欣赏。“那么富丽堂皇的一所房子。菲希尔太太做姑娘的时候常在那儿住。是吧,马德琳?”
  马德琳从一堆死灰中升起来。
  艾米·帕克从牙缝里急促地吸了一口气。
  “啊——”她说,“这么说是你,马德琳!”
  菲希尔太太没有人帮助,就已经站起来了,做了一个她因之而闻名的姿势,说道;“怎么?我们以前见过面?”
  “没有,”艾米·帕克说。“确切地说没有。你骑着一匹马沿着大路走。一匹黑马。你穿着一套女式骑装。我想是墨绿色的。反正是深色的。”
  “我确实有套深绿色的骑装,”菲希尔太太兴致勃勃地说。“穿上它显得非常潇洒。我骑着马到处游逛,也经常应邀到乡下别墅里住些日子。可我对你提到的这条路役有特别的印象。一个人不能把一辈子发生过的每一件事情都记住,帕克太太。”
  “我就能,”艾米·帕克说。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我想,我能。”
  “这该是一桩多么可怕的事,”菲希尔太太反驳道。
  艾米·帕克站起来的时候,往事的回忆使她的动作变得迟缓起来,也显示出她的一种思想风貌和高度。
  “你还记得那场大火吗?”她得意洋洋地问道。“那场丛林大火?那幢烧着了的房子?”
  这两个女人似乎被用符咒召唤而来的火的音乐激动起来。
  “记得,”菲希尔太太说。
  艾米·帕克的情绪本来还会更加炽热。从青年时代以来,她就不曾这么激动过了。可是那另外一个女人却情愿事情赶快过去,生怕她被烧成灰烬。
  “那大火燃烧的样子也有让人振奋的一面。”她说,竭力摆脱往事的回忆,“你知道,我差点儿烧死在那场大火里。幸亏有人把我救了出来。”
  “我想,我刚能记住格兰斯顿伯里那场大火。那时候,我还很小,”塞尔玛·福斯迪克说。
  “你应该慈悲一点儿,别把这个事实说出来,”她们被迫走出来的时候,菲希尔太太笑着说。
  艾米·帕克没来得及换鞋,穿着拖鞋跟在她们后面。她想起那个头发被火烧焦的丑姑娘。
  总之,她怎么也不能把马德琳一直留在她脑子里的那个可爱的形象完全排除掉。可见,已经消耗殆尽的诗意,必须从体内排除出去。如果需要,一定把那形象作为苦涩的东西除掉。
  “格兰斯顿伯里在那边的什么地方?”菲希尔太太站在台阶上说。在这个清冷萧索的花园旁边,她蜘橱不前了。“我们能从这儿看见它吗?”
  从后面看她要更老些。
  “现在看不见了,”塞尔玛说,“树都长得很高了。”
  菲希尔太太似乎要踮脚尖,就好像她的肌肉还像先前那样结实。福斯迪克太太连忙伸出一只手,扶住她的胳膊肘,她觉得还是不这样看为好。
  塞尔玛·福斯迪克已经变得相当温和了。她可以爱那些依赖于她的人,她可以从弱者身上承袭一种力量。
  天空下面——那天空像朵丁香,是淡紫色的,云霭还未退尽——女人们沿着那条破砖头铺成的小路慢慢地走着,小路上生出一块块黑天鹅绒小垫子似的苔藓。除了几只叫声清脆的小鸟,花园像这三个女人一样寂然无声。一方面是这两个要离去的女人,她们似乎还没有充分意识到这一点,不过,如果时间允许,或许会意识到的;另一方面是一个还要留在这儿的人。与别人相伴,她虽然很不自在,可是此刻,甚至连这种不自在也不能放弃了——她就在这样短的时间里,养成了这个习惯。
  不一会儿,一个老头从花园那边走了过来。他在树枝下面弯着腰,还不时分开灌木丛的枝叶。他穿一条蓝颜色的裤子,裤脚皱巴巴的,身上的衣服宽松而舒适。他满脸皱纹,在阳光下现出桔黄色。这位皮肤粗糙的老人跨过潮湿的土地走过来。从他踩过的泥土中,升起一股潮湿的气味,但并不难闻。
  艾米·帕克伸长脖子。她的眉毛闪闪发光。奇怪的是,这眉毛仍然密而黑。
  “这是我的丈夫,”她说。
  老头走过来的时候,塞尔玛吻了吻他。因为她总是尽最大的努力使自己做得像个女儿。菲希尔太太将那只戴手套的手向他伸了过去。他们都站在已经变得微弱的金色的阳光下面。斯坦·帕克似乎并不想看这个陌生的妇人,却把这一点归罪于那落日的余辉。
  “你上哪儿去了?”妻子生气地问,脸上却挂着一丝微笑。
  “在那儿,”他说,朝太阳眨了眨眼睛。
  显然,他的意图是不想多做解释。
  “我在烧一堆垃圾。”
  确实有一缕青烟正冉冉升起,还飘来一股烟味儿,几条淡淡的火舌在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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