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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冤家 (明)西湖渔隐-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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劝不听,他便立了个主意,分了净床,吃了长斋,每日向佛堂念佛,看些经儿,一毫外事也不管。这日,听见说费家娘
子分娩,来寻主人,他又不知和他们那里去了,便道:”分娩大事,家主公不在怎好。“便道:”这是生死之际,客边
在此,若有些差池,如何是好。“便分付妇人家走几个来,一面着一个小使去请稳婆,自家同了费才,跟随三个妇人,
竟到费家,只听得费娘子坐在床前正叫疼叫痛。唐氏也不施礼,忙着妇人伏侍。恰好收生婆已到,此时烧汤的去烧汤,
抱腰的抱腰,唐氏又问费家管家婆:”可曾有小衣服?“回道:”未曾。“唐氏急令一妇人归办,衣袖,酒食,药饵一
齐都备。真真亏了这唐院君。只见彩云攒眉捧腹,犹如西子心疼一般。有歌一首,正是:
    慈母生儿日,五脏尽开张。
    心身俱闷绝,流血似屠羊。
    生下问男女,是儿喜倍常。
    喜罢悲还至,痛苦彻心肠。
    一时间生下一个孩儿。稳婆断脐沐浴,唐氏亲与童便、姜醋吃罢,彩云心中感激不尽。只不知丈夫何处去不回。唐
氏令妇人摆出酒肴。请稳婆,打发稳婆,都是唐氏。不想他丈夫要害彩云的丈夫,妻子又尽心救他妻子,也是各人好恶
不同。
    天色傍晚,稳婆去了。唐氏留一妇人,名唤素梅道:“他的丈夫随员外出去,你可在此,夜里伏侍费娘子。倘要汤
水之时,不可迟误。”素梅随了唐氏,到了房中,拿着铺盖,就在彩云床前铺下。倒也小心服侍,递汤送水,不用彩云
分付。正是:
    惟有感恩并积恨,千年万载不成尘。
    且说冯吉到次日到家,闻知费娘子分娩,大失所望。所喜身子还健。密骗道:“我想产后妇人是虚怯的,其夫之事,
不可与他闻知。一时若死,把什么来弄。只说别人请他苏州游虎丘去了。安着他的心,待他健了,把甜言蜜语哄他,一
家住着,朝夕送些酒食,先去结他的心,那时网中之鱼,待事成了云云再娶。”冯吉道:“这话说得有理。”明日,着
人送酒送食,彩云感激他夫妻二人道:“幸喜得好人相逢,只不知丈夫苏州几时回来。”
    且说素梅丈夫叫名阿魁,极嘴尖的。一日,素梅问阿魁:“费相公不知道几时回来,他娘子日夜挂念。”阿魁道:
“若要回来,这一世不能够了。”素梅惊问,他就一五一十把前后事情尽言说了。又道:“明日晚间,还要抢他妻子进
来,云云着哩。”正是:
    夫妻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
    这素梅因伏侍彩云好了,彩云感他好情,私下与他一套衣服,又有几件首饰。素梅又喜彩云为人温柔,倒十分心里
喜欢他的。听见丈夫说出此事,如冷水淋头一般,吃惊非小。阿魁叮咛,不可泄漏,素梅道,“自然。”自己心下十分
不乐,他想道:“我如今欲通知费娘子,他是女流,一时干出余事,岂不害他,欲待不说,倘员外明晚用强,这费娘子
不像个肯从的,一时间死节亦未可知。可惜这般一个好人,终不然看他落局。看我院君十分怜他,不免把此事一一的说
与他知道,救他一命,有何不可。”便三脚两步进了院君佛堂,把前事尽情说出,惊得面如土色,话都说不出了,停了
一会道:“素梅,自古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有理会了。你悄地里通知费娘子,只说,员外明晚抢你,进来一事,
那费官人在监之事,且瞒着他,恐他一时知道,生死难料。你的哥子在江内摇船,可去唤他来,连夜送了费娘子还德清。
到他家中,此事再与他道,未为迟也。”素梅别了院君,急到费家,悄悄与彩云说了这一番话。彩云吃了一惊:“缘何
有这般奇事。”便哭将起来。素梅忙止住道:“院君叫船连夜送你归去。你可快快收拾,若员外一知,插翅也难飞了。”
彩云道:“一时间那得船来?”素梅说:“我哥子在此摇船生意,待我去河口看他在否,如不在,只须你管家另雇便是。”
素梅忙去河口一看,恰遇正好回来。素梅忙叫哥哥:“院君着我唤你的船,连夜到德清送一亲眷去,与你船钱。”那船
户道:“这等,待我收拾到来便了。”这边彩云忙忙收拾,已傍黑了。船一到岸,费才夫妻并素梅一齐相帮搬运,收拾
得更尽。彩云着素梅上覆院君,千恩万谢。着素梅道:“我官人来,且不可说什的,一时竟气起来,未知凶吉。只说我
身子不健回的。我自慢慢着人来酬谢你。”两下流落泪来,唐氏又唤素梅,送些下情酒肴道:“欲来亲送,恐员外得知
道不好了,改日着人来望便是。”两下别了,正是:
    鳌鱼脱却金钩钓,摆尾摇头再不来。
    那船连夜往德清进发,彩云到家不题。
    且说冯吉次日打点抢着彩云,那凤成东早早已来了。各人打点做事,只有唐氏与素梅两人在佛堂中暗笑。那冯吉抓
耳揉腮,心火不安。巴不得到晚,心中等不得,先去看看着。只见门是掩的,推门一看,净悄悄的,便一步步踱将进去。
并无人影、又走进内室,只见桌椅床灶而已。吃了一个惊,回身便走。恰好撞着密骗,道:“走了,走了,事不谐矣。”
密骗吃了一惊,道:“何人走了消息?”冯齐叫齐使唤家人,忙问:“何人走我消息?”各人目定口呆。连阿魁也赖,
不曾对人。说来正是:
    空施万丈深潭计,那得骊龙颔下珠。
    冯吉道:“怎了,怎了,空着了,害费生如何了结!”凤城东也没理会处,只见家人说:“县里差人催审,在外边
坐着哩。”冯吉怨着密骗,事又不成,打这样天大官司,如今怎了。密骗道:“事不干差,只是走了雌儿。有心如此,
一不做,二不休,一边往牢里用些银子摆布死了老费,一边告着他妻子,说赁屋为名,偷我资财,连夜运回,那时少不
得出来对理,再施计策谋来便了。”冯吉道:“如今差人,你去回他,再迟几日来听审。”免不得吃些酒食,送个包儿,
竟自去了。密骗又与冯吉道:“事下宜迟,拿些银子到狱官处使用,着他动张病呈,弄死了他,再好谋娶。”登时冯吉
叫阿魁带了银子,随了凤城东到狱里使用。
    且说费人龙,那日醉里睡在监中,直到黄昏时候,方才有些醒意。此日禁子虽然收监,然见是个斯文醉汉,又不知
何等样人,狱官先分付放他在官厅上傍睡着。这一时醒来,也不知天晓夜暗,只听得耳边厢喝号提铃,好生惊恐。把手
去摸,又不在床上,又无衾枕,寒冷起来。又不知在何所在,竟不知身陷狱中。吆吆喝喝,直至天明。坐起一看,还只
说在冯家厅上,他整衣立起。
    须臾,厅后走出一个人来,头上戴着一顶四角方巾,身上穿一领旧褐子道袍,脚下穿一双秋子蒲鞋。人龙一见,未
免整衣上前施礼。那狱官姓卜,名昌,乃北京顺天府宛平县人。年将半百,只生一女,年二十岁了。因随任来了四年,
尚未有亲。妻子早已亡过,只带一房家人媳妇四口儿,到崇德县来做官。为人耿直,他一见人龙上前施礼,他已知道是
个有名的秀才,乃逊他大首拜揖。人龙回礼就座,便开口动问:“老先生此处敢是府上么?”卜昌见他还不知是牢狱,
倒一时不好便说:道:“先生还不知道,请到里边书房再讲。”把人龙引进了书房,坐下道:“且请梳洗了再说。”忙
分付家人送水洗面,又拿了自己梳具与他梳头。又分付女儿秀香打点早饭。秀香见说,道:“爹爹,是个犯人,为何如
此待他?”卜昌道:“你不知道,这人是个秀才,我方才仔细看他,是个贵相,不是犯法的人。况又未曾经审,未知怎
的,那里不是施恩的所在。你依着我,三餐茶饭,不可怠慢他。”秀香听了这几句话,便齐齐整整的打点,请他饭罢,
卜昌方说:“先生,想你虽在牢狱之中,非其罪也。”人龙听罢,吃了一惊道:“正欲动问,念小生素昧平生,极蒙垂
爱,不知老丈尊姓高名,力何学生到此取扰?”卜昌笑了一笑,道:“先生,在下草芥,前程是本县狱官,兄被人告在
县堂,昨日闯下来的。”人龙听了几句话,正是:
    两腿不摇身已动,面皮不染色先青。
    有半个时辰发抖,那牙儿哈哈的响个不住,那里说得出来。须臾,又施礼道:“不知得罪何人?”又问:“不知学
生是何人告发?是何事情致于下狱?”卜昌道:“这般不知,待在下往陈房里查与先生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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