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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栏在风雨的剥蚀下,被车前灯照出一截截凸凹不平的苍白。今晚上也没有月亮,
如果有月亮,朦胧辉光中,可能不会给人这么强烈的衰败感吧,月光会涂抹它的缺
陷,它定会有另一番朦胧的幻美?
他为现实中的枫桥感到遗憾。
过了枫桥,姑娘叫停。
“师傅,”她对开车的男人说,“我多给你些钱,麻烦你再把他送回东城,他
想在哪儿下你就给他开到哪里。”
司徒强问:
“你呢?”
姑娘说:
“我就在这里下。”
“那不行,你还没到家呀。”
“我就在前面的枫桥巷。再见。”
司徒强硬跟着她跳下车,说:
“我走着回去。”
姑娘奇怪:
“那怎么行?”
“我喜欢晚上散步。”他打趣道,用的是她在火车上的那句玩笑话。
中巴车调头开走了,姑娘叹一口气。
“真拿你没办法,”她说,“看你这一下要走到几点钟。”
司徒强好愉快,姑娘对他是真的关心,他领受了这股友情。
“没关系,”他说,“一个男人,怕什么黑夜。好多年没到这边来了,正好看
一看夜色里的枫桥。”
是的,好多年没踩过城西的地皮了。
司徒强有生以来只来过城西两次,一次是小学时少先队组织的到某某街道访贫
问苦,一次是中学时上社会课到城西的纺织厂参观。
骨子里,他与大多数城东人一样,是看不起城西的。
可今天不同于以往的一天,今夜也不同于以往任何一个黑夜,有了这么一个美
好的姑娘在身边,即使没有月亮,城西的形象也如一个曼妙的女子在他心中亭亭玉
立。
一阵马达轰鸣,一辆出租车从桥东飞驰而来,开过他们身边,突然又“嘶——”
地一声急刹在前面二十多米处。
姑娘抬眼一望,脸上变了色,她喊了一声:
“糟了!”
话未落音,拉着司徒强就向最近的一条小巷钻去。
司徒强往后看,巷口拐弯处的一株大槐树挡住了那边的视线,他问姑娘是怎么
回事,她头也不回,声音紧张:
“他们追来了。”
果然,他听见了身后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他立即想起火车上的那场暴力冲突
和那个刀疤脸威胁的声音,脚下不由自主地加快了速度。
“别紧张,”姑娘喘着气安慰他,“甩得掉。”
司徒强跟着她在这片老城的居民区里瞎转,眼前掠过的,大多是未改造的平房,
在暗夜里,黑漆漆很大一片,与城东高楼林立的辉煌,的确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天地。
他感到这些七弯八拐的小巷错综如蛛网,如今跟着左钻右窜,只一会儿,就丧失了
东南西北,如入迷宫。不过,后面的脚步声倒是渐渐远了,以至终于消失。
司徒强和姑娘放慢了速度,喘着粗气。
“你简直就像短跑运动员。”他佩服地说。
“还不错,是吧?”姑娘掏手绢擦了擦额头的汗。
两人点上烟,慢慢地往前走。
所见之处到处都很安静,家家关门闭户,很少的几盏路灯昏黄着,把他们的身
影拉长又缩短。如果让思维稍一迷糊,甚至有一种走在洪荒时代的感觉。
“我们去哪儿?”司徒强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姑娘仿佛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似的,立刻回答:
“今晚你不能单独行动了。”
“那……”
“只有去我家。”姑娘平静地说。
司徒强心里钻出来一种异样的感觉,轻声问:
“这么晚了,方便吗?”’
“方便。”
司徒强心里一动,一股感激漫上胸臆。
正说着,一条合巷里闪出几条人影,拦在他们面前,为首的一个正是火车上那
个刀疤脸,说话的声音也是他:
“哼,小子,今天你是裁定了!”
另一个,好像就是那个掏姑娘皮包的五短身材,也紧跟了一句:
“管闲事!你小子不吃点苦,以后出门还不晓得学乖。”
司徒强一阵害怕,不是怕自己什么,是怕姑娘受害,他无力保护,眼下寂静无
人,什么糟糕的事都有可能发生。
他赶快把姑娘往后一拉,自己跨前一步,右手伸进马桶包,做好了迎敌的准备。
可是姑娘却挺身上前,口气相当冷静:
“几位大哥,今天的事,要怎样才能搁平?”
刀疤脸浪笑一声:
“简单得很,证明一下,这小子有没有你这么个老婆。”
“哦,是这样?简单。”姑娘干脆利落,“你们听着,我是他的女朋友,一年
了。”
“口说不算,”是另一个大个头在说,“拿行动证明。”
姑娘顿了顿,一声不吭,转身搂住司徒强的脖子,就在他的唇上吻了一下,然
后回头说:
“怎么样,够不够,不够我还可以不停地亲。”
“不行,你不能动,”一个家伙说,“要那小子证明。”
司徒强身上的血似乎都往眼睛里涌,看外面的景物一瞬时全成了带血的红色,
他的半张脸和受伤的嘴唇也如火烧一般疼痛起来,一种复仇和赎罪的念头猛然如火
山爆发了。
“滚开!”
他大肆咆哮一声,“哗”地一下扔掉马桶包,手握水果刀;恶狼一般挥舞着扑
过去。
“你才给老子滚开!”
刀疤脸怒喝着,挥起一拳,司徒强只觉得眼冒金星。这一拳正好打在他受伤的
左脸上。一刹那,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他脑子里一片轰鸣,什么也顾不上,狠
狠一刀划下去,只听“噗”地一下,紧跟着“哎哟”一声惨叫,刀疤脸踉踉跄跄直
往后退。
“小子动家伙了!”有人惊叫,“他妈也有刀!”
“上,给老子捅穿!”有人狂喊。
姑娘在一旁给司徒强助威:
“别怕,捅,给我使劲捅!好样的,这才叫男子汉,捅!”
司徒强拼命乱挥水果刀,一个劲嘶叫:
“滚,滚开!快滚!滚!老子杀了你们!”
寂静的深夜里,声音听起来格外毛骨悚然。
“这小子疯了!”有人恐惧地喊。
“快走快走,”另有人说,“警察听见了。”
只见刀疤脸什么话也不讲,一转身,捂住左臂,闪进那条岔巷,几个人立刻跟
随而去。
5
司徒强还呆呆地站着,瞪起一双血丝密布的眼睛,喘着粗气。姑娘却提起地上
的马桶包,又一次拉起他飞跑。
巷道里已经有窗口射出了灯光,开门的声音也纷纷传来。姑娘和司徒强跑完了
几条小巷,再拐进一条更深更窄的巷子,终于在一扇双扇木门边停下来。
司徒强的鼻子里闻进一股腥味,他觉得是那种淤泥充滞的河道特有的气息。难
道是在枫河边吗?
姑娘迅速开了门,推着司徒强跨进门槛,然后一把将门关上。她靠在门框喘了
一会气,见司徒强直直地立着,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只听见出气急促地声音,便
走过去,摸摸他的胸口,笑一笑,安慰说:
“没事了,走,进屋去。”
这里寂静无声,一片黑暗,抬头一看发现了一块星空,原来是一方天井。天井
两边可隐隐辨认出是两堵砖墙,迎面才是一道门和一扇窗户。司徒强跟着她摸黑走
到门边,姑娘开了门先进去,拉亮了灯,司徒强才进屋。
“坐吧。”姑娘说。
司徒强没有立刻坐下,仍旧站着,打量这间房子。房子还算大,虽只一间,却
有大约二十多个平方,是旧房,四壁漆着好看的天蓝色。墙上贴了许多时装女模特
儿的彩色图画,大的小的都有。最宽的一堵墙面并排立着两个三开门的大衣橱。靠
门边放了一架单独的穿衣镜,一旁是梳妆台,上面的化妆品琳琅满目。最漂亮最高
级的是那张床,倒模家俱,亮锃锃的,粉红色的床罩盖在上面,极其富丽。
他一眼发现白色的床头柜上,放有一只黑色的BP机。
“对不起,”姑娘走过来,“没开水,马上烧。”
“没关系。”司徒强客气地说,“你先歇一会儿,别管我。”
“那怎么像话。你坐。”
姑娘已经脱了牛仔衣,黑色圆领衫紧裹住她丰满的上身,她肩头平实圆滑,身
材算得上高大,体型柔韧健美。司徒强看看墙壁,猜想他大概是时装模特儿,不过,
做时装模特儿她又不够高度,而且也嫌丰腴了点。也许是业余的吧。
他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就问:
“你家就一间屋?”
“还有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