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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海琴虽然喜欢咋咋呼呼,但她的话许多时候确实说得不错,准确,贴切,而且深刻,就跟真理一样。张海琴说北林其实是个木头人,这个木头人当然长着一颗典型的木头脑袋。北林想也许他真长着一颗木头脑袋。记得在孙宇立以新的身份回到单位以后,北林曾不由自主高兴过好一阵,周围的人平日说笑,也常常在话里话外作点闪烁其词的暗示,似乎他飞黄腾达的机会已经到来。可是北林很快失望了,他发现无论从哪方面看,他不但没有受到什么特殊关照,相反,隐隐约约总觉得有一股阻力在牵制着自己,左右着自己。而所有的阻力经过事后观察和分析,其来源恰恰都指向一个地方,都指向孙宇立那边。很明显,孙宇立不只不愿帮助他,孙宇立还在嫉恨他。孙宇立从内心深处对他怀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敌意。北林于是不解了。他发现尽管相交多年,其实他对孙宇立这个人一点也不了解。孙宇立的形象在他心中越来越模糊,越来越神秘。
相交太深相知太深的人,假如不能成为披肝沥胆的朋友,那么很有可能就会走向反面,相互之间成为仇敌。其中的原因谁也说不清,不只他说不清,只怕连孙宇立自己也说不清。有一段时间,北林表现得很消极。北林甚至想到了走。树挪死,人挪活,他想给自己调换一个地方。至少他不应让孙宇立太看轻了他。至少他必须表现出一点清高,表现一点对孙宇立的不屑一顾。孙宇立当然有所觉察,同样不知出于什么动机,他忽然一改平日常见的那种态度,对北林变得亲热起来,友好起来。张海琴从公司借调进城,差不多就是此时着手进行的。是孙宇立透的消息,出的主意,说某某时候有某某一次机会不可不抓住。他鼓励张海琴参加考试,说只要考取了,以后的事可以由他慢慢来办。可等张海琴满怀希望地参加考试,并且考取了,借过来了,孙宇立从此却再不提及这个话题。有时等张海琴小心问起,他能马虎的也尽量马虎,实在马虎不过去,只推说好事多磨,现在机会不成熟,再往后推推。于是北林和张海琴就这么推了一年又一年,上不能上下不能下。北林和张海琴感觉,他们就似一条狗一只猫,给人拴着绳子在逗着玩了。
做朋友不成,至少也没必要成为一个仇敌,这是北林一贯的意思,也是这天晚上他给张海琴反复强调的一点。正因此,尽管他明明知道星期天要陪儿子去少年宫找老师,他仍然装作很干脆的样子答应了孙宇立。怎么办呢,大不了几天时间,跑就跑一趟吧。
二
天蒙蒙亮时孙宇立醒来了一会儿。他是从一个压抑而累人的梦中醒来的。似是到什么地方参加一个会议,几人合住在乡下老百姓那种破烂土房中,房中爬着一种很小的蜈蚣,绣花针一般细而长,嘴尖得像一根光束。孙宇立身子不由自主抽动一下,梦可能也中断了一会儿。过不久又接着做。还是在那地方开会,同样还是住在那座土房里。孙宇立有什么急事需要进房,从同房者手中去拿钥匙。谁知钥匙没接稳,“啪嗒”一下掉进粪窖里了。粪窖也是乡下那种粪窖,很宽很大,表面漂满色彩鲜艳的黏糊糊人粪。孙宇立很绝望,事情越急还越弄得如此麻烦。下一步他得想办法怎样打捞钥匙。他看清了,钥匙是从粪坑一角掉进去的,要打捞先得从角落开始,免得到时粪水一荡动,会把钥匙带走。结果还不错,他很快把钥匙捞着,不过裤腿已经给黏物弄脏。他掏出卫生纸擦拭,脏物是擦去了,但臭气除不了,穿行在开会的众多人群中格外难闻。他准备到山下的河沟里将自己清洗一下。他顺着一级级土台往下跳,往下跳,身手很为矫健。孙宇立越跳越欢,别人禁不住都有些羡慕,说这像个运动员哪。
第二次醒来时,马瑞云和女儿都已经起床了。女儿要上学,马瑞云要上班。孙宇立听到马瑞云打开防盗门到楼道里取当天送来的鲜奶,女儿则口含食物,戴着副耳机在收听英语广播。孙宇立想他也应该早点起床的,但他仍懒懒地躺着,皱紧眉头回忆刚才被打断的又一个梦境。大约仍在什么村庄,有个乡村里常见的那种实心眼矮身材肥肥胖胖的姑娘看中了他,一心要嫁给他。他当然不愿意,结果姑娘的家人强行扒光他全身衣服,将他和姑娘塞到床上。孙宇立无可奈何地笑了笑,静听女儿的声音从楼道里消失。正要听马瑞云的声音消失,不想马瑞云却已经悄悄来到他床前。
“不是说今天要去歌珊吗?”
孙宇立含含糊糊答应一声,过一会儿猛然翻身而起,似乎刚记得今天要去歌珊。马瑞云交代几句,面条在锅里热着,牛奶放在冰箱。今天单位上组织人员下乡搞一个活动,中午她可能也无法脱身回家,女儿只得去她奶奶处吃中饭。
“吃的药都带上没有?”马瑞云问。
孙宇立说:“昨夜不是你放在包里的吗?”
马瑞云说:“早晚两次,别在包里放忘了。有什么事,多让北林帮帮,用不着一个人逞能。”
“知道。行了,你快上班吧。”
大约夜里没睡好,或那种莫名其妙的梦做多了吧,孙宇立忽然感觉,今天他有点累。今天他不怎么想去歌珊了。等马瑞云出门后,他将刚刚穿好的衣服脱了,重新到床上懒懒散散躺下。明明说好了的事,临时取消是不可能的,北林那边,单位那边,交代不过去。还有自己这边,也交代不过去的。为这次歌珊之行,很久以前他就在暗地里做着准备,现在事到临头,怎么可能又不去了呢。
原打算随意躺躺的,谁知就这么点时间,他竟然又一次睡去,并且又做了个可怕的噩梦。他是真疲倦了,真想睡。这次梦见的便是歌珊,是他们整整住过十多年之久的那叫牌上的村庄,是村庄生活与现在生活的乱七八糟的混杂。母亲出门了,吩咐他带女儿招呼家。结果他把母亲的吩咐忘个精光,一连几餐没给猪喂食。猪饿得嗷嗷叫,拱开大门向外直冲。他们家怎么弄了那么多的猪,聚在一起洪水一般往外冲。他急得不行,拉着女儿拼命向家飞跑。再跑也嫌慢,于是他想到该打一辆出租车。人群那边的街道上正好有一辆出租车开过来,他招手,然后从裤袋中摸钱。钱掉到了地上,让旁边一头正在草地上吃草的水牛看见了。他不愿让水牛知道他很有钱,慌忙捡起揣进衣袋中。这下水牛生气了,扬起两只尖角对着他直撞过来。好在出租车司机飞身上前把牛角拽住。可一个人是拽不住一头牛的,孙宇立和女儿吓瘫在地,拼命喊叫让人来救命。
一身大汗从床上爬起,孙宇立掀开被子,开始穿衣,刮胡须,到卫生间洗漱,然后打电话。头一个电话是打给司机小张的,小张肯定也睡迟了,声音很慌乱,孙宇立还没来得及开口,他便一个劲连说马上到马上到。孙宇立说小张是这样,你把车开回去,今天我们不用车了,我们打算到汽车站坐班车去歌珊。小张更慌,以极歉疚极惶恐的声音连叫孙主任孙主任。小张说他马上到。孙宇立明白小张理解错了他的意思,但他仍然很生气。小伙子退伍兵出身,在机关做了多年的门卫,一直无聊至极。孙宇立了解到他在部队当的是汽车兵,便吸收他进了单位的小车班。小张当然对孙宇立感激不尽。但这人平日太小心了,有时实在让人不胜其烦。果然孙宇立刚把电话放下,小张随着又打进来。他说他已进了小区,已进了院门。他已到了楼下。孙宇立真听到从楼下传来的汽车喇叭声。孙宇立不得不耐下心,认真说明不坐车没有其他原因,是他临时改变计划了。他觉得这次去歌珊纯属个人私事,还是自己坐班车好,这样也随意些,自由些。孙宇立为没来得及提前通知向小张表示了歉意。小张不再坚持,小张说:
“那我正好送你们去汽车站。”
孙宇立也不再坚持,接着给北林打过电话,告诉计划的改变。北林当然不在乎坐什么车。这以后孙宇立又给母亲和马瑞云各打了个电话,说他得在歌珊呆几天,那里山高,信号弱,手机不一定打得通,如没得到他的消息让不用着急,假如家里有什么事,等他回来再作处理。母亲和马瑞云早知道他得在歌珊呆几天,知道山高路远,手机不一定打得通。母亲“嗯嗯”应答着。母亲耳朵有点背,平日一般不愿多说话,说出的话也比较简短,更多时候只和人嗯嗯啊啊。马瑞云大约没想到这才刚刚出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