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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子不见软。人道:“七石缸!”我道:“漏竹管。”人道:“醉酩酊”,他道:“才一半!”李白让他海量,刘伶输他沉缅。他定要吸干浣海涛千尺,方得山人一醉眠。
他斜着眼,歪着个头,口里老鼠窟般,只顾吃。看那斟酒的倒也斟不过了,他道:“也罢!难为你了,把那壶赏与你吃。”
那人正待拿去,他跳起夺住,道:“只道我量不济,要你替。还是我吃!“一个长流水,又完了。跳起身道:“不得醉,不得醉!”
把张嘴向太祖脸上一呵道:“一些酒气也没,哪一个再舍些?”
太祖道:“再吃便烧死。”
道:“烧不死,烧不死!内烧烧不死,你便外烧。”
太祖道:“怎么外烧?”
道:“把缸合着烧。”
太祖道:“不难。”叫取两只缸,取柴炭来。他便欣然坐在缸中。兵士将缸来盖上,攒了好些炭,架上许多柴,一时烧将起来。只听“烘烘”般的柴声,“逼剥”是炭声,可也炼了一夜,便是铜铁可烊,石也做粉。
这些管添炭的道:“停会要见,是个田鸡干了。”
又个道:“还是灰。”比及太祖升帐,只听得缸一声响,爆做两开,把炭火打得满地是,缸里端然个周颠。他舒一舒手,叩一叩齿,擦一擦眼,道:“一觉好睡,天早亮了。”
这些兵士看了倒好笑,道:“莫说他皮肤不焦,连衣襟儿也不曾烫坏一些,真是神仙!”先时,太祖还疑他有幻术,这时也信他是个真仙。也优待他。
帐下这些将士都来拜师,问他趋避,周颠道:“你的问趋避,活也是功臣,死也是个忠臣。”
平章邵荣来见,周颠道:“莫黑心,黑心天不容!”邵荣不听,谋反被诛。
其时,太祖怕他在军中煽惑了军心,把他寄在蒋山寺,叫寺僧好待他。住持是吴印。后来,太祖曾与他做山东布政,因太祖吩咐每日齐整斋供他,他偏不去吃,偏在遍寺、遍山跳转。走到后山树林里,看见微微烟起,他便闯去。见是一坛狗肉,四围芦柴、草鞋片熩着,道:“我前熩不熟,你今日却被这秃熩熟了。”双手拿了,竟赶到讲堂,“扑”地一甩,众僧见了掩口。
周颠道:“背后吃他,当面怕他。”几个哈哈走了。众僧自在那厢收拾。到了夜,众僧在堂上做个晚功课,搂了个沙弥去房中睡。他到中夜,把他门鼓一般擂道:“你两个干得好事,还不走下来!”去撩他,搅他。见僧人看经,就便要他讲,讲不出,大个栗暴打去。说是入定,他偏赶去道:“你悟得什么?悟得婆娘哪个标致!银子怎么赚!”说止静,他偏去把那云板敲。今日串这和尚的房,明日串那和尚的房,藏得些私房酒儿,都拿将出来,一气饮干无滴。佛殿日屙屎,方丈屡溺尿。没个饥没个饱,拿着就吃。偏要自上灶,赶将去,把他锅里饭吃上半锅。火工道人来说,他便拿着火叉打去。
其时还是元末,各寺院还照着元时风俗,妇人都来受戒,他便拍手道:“一阵和尚婆。”扯住那些男子道:“不识羞,领妻子来当和尚。”妇人们到僧房去受戒,他也捱将去。一寺哪一个不厌他?却没摆布他(处)。
一日,走到灶前,见正煮着一锅饭,熬上大锅豆腐,灶上灶下忙不及。只见他两手拿了两件道:“我来与你下些椒料。”只见两只手一顿捻,捻在这两个锅里,却是两撅干狗屎。这些和尚、道人见了,你也唾唾,我也掩嘴,一阵去了。他一跳坐在灶栏上,拿一个木杓兜起来,只顾吃。众和尚见他吃了一半,狗屎末都吃完了,大家都拿了淘箩、瓦钵一齐赶来。他道:“你这些秃驴,藏着妆佛钱、贴金钱、买烛钱、烧香钱、还有衬钱、开经钱、发符钱,不拿出来买吃,来抢饭。”坐得高,先“霹栗扑碌”把手一掠,打得这些僧帽满地滚。后边随便两只手如雨般,把僧头上栗暴乱凿,却也吃这些僧人抢了一光。还有两碗米饭,一个小沙弥半日夹不上,这番扑起灶上来盛。被他扯住耳朵,一连几个栗暴,打得沙弥大哭道:“这疯子,你要吃,我要吃,怎蛮打我?”这些和尚也一齐上,道:“真呆子,这是十方钱粮,须不是你的,怎这等占着不容人?”
餐松茹木神仙事,岂乐蝇营恋俗芳。
却笑庸僧耽腐鼠,横争蚁穴故纷云。
周颠笑道:“你多我吃饭,我便不吃你的。”此后莫说粥饭不来吃,连水也不来吃。众僧怕太祖见怪,只得拿去与他吃。他只是不吃。厨头道:“好汉饿不得三日,莫睬他,他自来。”故意拿些饮食在他面前吃,他似不见般,似此半月,主僧只得来奏与太祖。
太祖知他异人,吩咐再饿他。这些和尚怪他得紧,得了这句,把他锁在一间空房里,粥饭汤水纤毫不与。他并不来要,日夜憨憨的睡。太祖常着人来问,寺僧回禀道:“如今饿已将一月,神色如故。”太祖特一日自到寺中。
举寺迎接。只见他伏在马前,把手在地上画一个圈儿,道:“你打破一桶,再做一桶!”这明明教道:陈友谅、张士诚这两个大寇,使他连兵合力,与我相杀,我力不支;若分兵攻战,也不免首尾不应;只该先攻破了一个,再攻一个。
正是刘军师道:“陈友谅志大而骄,当先取之;张士诚是自守虏,当后边图他。”也是此意。太祖到寺中,见他颜色红润,肌肤悦泽,声音洪亮,绝不是一个受饿的。叫撤御馔与他吃。随行将士带有饮食,与他的,可也数十人吃不了。他也不管馒头□(馊)蒸,干粮煤炒,收来吃个罄尽。这般僧人道:“怪道饿得!他一顿也吃了半个月食了,只当饿得半月。”又一个道:“只是这肚皮忒宽急了些。”太祖依然带他在军中。他对这些和尚道:“造化了你们!如今拐徒弟也得个安稳觉儿,吃酒吃狗肉也不管了。”
其时,陈友谅改元称帝,率兵围住南昌。太祖在庐州领兵来救,叫他来问道:“陈友谅领兵围住南昌,我如今发兵去救可好么?”
他把头颠几颠道:“好!好!”
太祖道:“他如今已称帝,况且他势强,我势弱,恐怕对他不过。”
那周颠伸起头看一看天,摇手道:“上面有你的,没他的。不过两个月狂活,休要怕他!”太祖一笑,择日兴师时,只见他拿了根拐杖,高高的舞着,往前跳去,做一个必胜模样。
太祖整兵十万,下了船,沿江向南昌进发。只一路都是逆水,水势滔滔汨汨滚下来,沿江都是芦苇,没处扯牵,一日不过行得几里。
太祖心急,着人来问周颠道:“此行几时得遇顺风?”
周颠道:“有!有!有!就来了。只是有胆行去,便有风助你;没胆不去,便没风。”差人回复。太祖催督各军船只前进。行不上二三里,只见:
天角乱移云影,船头急溅浪花。虚飘飘倒卷旗幡,声晰晰响传芦叶。前驱的一似弩乍离弦,布帆斜挂;后进的一似泉初脱峡,蓬扇高悬。山回水转,入眼舟移。浪激波分,迎耳水泻。正是:
雀舫急如梭,冲风破白波。
片时千里渡,真不愧飞舸!
初时微微吹动,倏然风势大作。各只兵船呼风发哨,都放了挠楫,带着蓬脚索,随他前进,飘飘一似泛叶浮槎。一会才发皖城,早已来至小孤山了。风涌浪起,江中癞头鼋,随水洋洋漾将来。那江猪水牛般大,把张莲蓬嘴“铺铺”的吹着浪,一个翻身,拱起身子来;一个翻身,漾起头来,在江心作怪。
这时周颠正坐在兵船上,看见了道:“这水怪出现,前头毕竟要损多人。”
不期太祖不时差人来听他说话的,听了这句,大恼,道他煽惑军心。吩吩把这颠子撇在江里,祭这些水怪。帐下一个亲军都指挥韩成便领了钧旨。也不由分说赶将来,夹领子一把,扯住道:“先生,不关我事,都是你饶舌惹的祸。你道损人多,如今把你做个应梦大吉吧!”
周颠道:“你这替死鬼要淹死我么!你淹!你淹!只怕我倒淹不死,你不耐淹……”早被他“扑洞”一声甩下水去。众人道:“这两个翻身,不知哪里去了?”
却又作怪,上流头早漾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