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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走了,警察说。 他感到一阵轻松。
但他没有马上走。当他不再有被捕的心理阴影时,他嚣张的一面抬头了。他 向警察指出,他来的时候,是警车带他来的,现在让他走,他家那么远,他怎么 走?
警察不耐烦地说,怎么走你自己解决!
当明白秦波是要警车送他回去时,警察笑了,说,我们又不是出租车,你坐 出租车回去吧!
秦波很恼火,批评了警察的态度。同时,他掏出手机,要给史政委打电话。 他说,我要给你们领导打电话!
警察说,你打好了,我又没犯什么错!
秦波拨了三四次,史政委都没有接听。他很狼狈,除了继续拨打,没有任何 办法让自己下台。警察显然看出了其中破绽,凶狠地说,你最好走远点,别在这 里妨碍办案!
秦波的心里别提有多窝火。花了十块钱打车回到家,见了“酋长”,一脚把 它踢得汪汪乱叫。
C
轻摩被偷之后,秦波又从车库里取出岑洁的那辆女式自行车,用一条穿破了 的旧裤衩,把自行车上上下下擦了一遍。骑它上下班,路上他不能遇到白色的摩 托车,一看到,就忍不住盯着看。现在除了性感女人,街上又多了一样吸引秦波 眼光的东西了。
大马的修理铺门口,每天都停着几辆摩托车。也有白色的。但秦波从来不敢 停下来,更不敢过去查看。有次大马主动与他打招呼,喊道:“骑自行车哪?轻摩 丢了么?”秦波假装没听见,只顾骑着车走了。他到底是不是一个嫖客?嫖没嫖过 刘国珍?这个问题在秦波的心里,变成了一块结石。许多时候,他肯定自己没有 做过那样的事。不要说刘国珍,他谁都没嫖过。但是,不管嫖没嫖,他都无法走 出这个阴影。他脑子里那个强大的声音,经常会逼迫他承认,他就是一个嫖客! 他就是嫖了刘国珍!他因此怕想到刘国珍,怕人提到她。她曾经是大马的女朋友, 他因此也怕见到大马。
如果他的轻摩没丢,他就免不了还要和大马打交道。所幸的是,他的轻摩不 见了。他真的感到庆幸。
有时候,他希望大马消失。在这个县城里,在他的生活里彻底消失。也许大 马嫌这个县城太小,到更大的地方去发展了;或者他在这里生意做不下去了,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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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卷铺盖打道回府了;甚至,他遇上了车祸,或者惹了黑社会,死了。秦波想到
自己这是精神谋杀,有点不寒而栗。 有天经过电视台,电视发射塔下聚集的人不少。秦波也停下来看热闹。只见
电视塔上爬了一个人,爬得很高了,看上去只有兔子大小。听边上的人说,这是 个外来民工,爬到一定的高度,要跳下来自杀呢。秦波仰头看,他已经爬得够高 了。从这么高的高度跳下来,死是没有问题的,一定会摔成肉酱。那他还有必要 继续向上爬么?他是要吸引更多的看客,要引起社会充分的注意:警察来了,报 社电视台的人都来了。他还在向上爬,也许他只是对攀塔这项运动着了迷?
为什么?为什么?人群中不断有人在提问。提问者,都是最新加入围观行列的。 秦波听说,这个人是因为在建筑工地上干了一年活,没拿到工资。他拿了一把刀, 要去行刺包工头。但包工头早已人间蒸发,他带着民工的血汗钱,和一个年轻女 人,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民工急火攻心,杀不了包工头,就决定杀自己。 秦波突然觉得,这个人,会不会是大马呢?看他悬挂在天空上的身影,确实 有点像大马。但是不对呀,大马不在建筑工地上干呀,大马是修摩托车的,不可 能有人拖欠他工资。但是看那兔子大的身影,还在电视塔上一点点地向上蠕动,
他看上去和大马太像了!秦波的内心一阵激动。 这时候有人拍了拍秦波的肩膀,他一回头,看到了大马。大马对他憨厚地笑
着。
秦波吃惊不小。他的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他认为大马此刻正在高高的电视 塔上,怎么突然站到他面前了呢?他像遇见了鬼。
警察提着喇叭,开始向天上的民工喊话。与此同时,消防队员则在电视塔下 摆放了气垫。因为不知道民工会向哪个方向跳,所以必须在电视塔的四周都放上 气垫,但气垫不够。消防队于是又弄了许多棉被来。天知道他们是从什么地方弄 来的。据秦波猜测,一定是从附近的“新闻宾馆”里搬来的。宾馆客房里所有垫 的盖的,都被紧急动员起来。不过这样做很可笑。垫这些东西有用么?民工爬得 那么高,他要是跳下来,就是跳在水里,恐怕也会摔死。他爬得实在太高了。
“人的生命是最宝贵的,生命只有一次,人人都应该好好珍惜!”警察的喊 话,就像在诗朗诵。许多人都笑了。
民工不动了。他是被这诗一样的语言打动了么?还是他爬得累了,想歇一歇
了?
起风了,风突然变得很大。秦波的头发,被风吹乱,很不舒服。风似乎越来
越大了,似乎电视塔都被吹得摇来晃去的。 警察也很为民工的安全着急。谁都 很担心,他会像一片叶子,被风吹得飘落下来。
警察喊:“抓紧了!你要用力抓紧,别让自己掉下来啊!” 大家都相信,在高空,风比地面上要大得多了。 这时候有两个消防队员开始攀塔了。他们先是爬得很快,渐渐就慢了。
“我们的人来帮你了!你抓紧了别动,他们很快就上来救你了!”警察喊得嗓 子都有点嘶哑了。
一只鸟从天空深处飞落下来,大家禁不住惊叫。大家以为是民工从电视塔上 跳下来了。
这出戏一直演到夜幕降临,三个人影在电视塔上慢慢向下蠕动,他们的影子 越来越看不清了。
大马坚持要请秦波吃晚饭。不管秦波说什么,大马都抓着他的自行车龙头不 松手。秦波虽然心虚,但慢慢也看出大马的诚意来了。最终他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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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波非常后悔和大马一起吃晚饭。大马抓着他的自行车龙头不放,他宁可不
要了那自行车,也不要答应和他一起吃饭。他敏感地提防着大马,注意着他的表 情和他的一举一动。他要弄清楚,大马请他吃晚饭,到底是什么目的。他是要向 他摊牌么?他会突然掏出一把刀子来,对秦波说:“你嫖了我的女朋友,你说,该 怎么办?”或者就是趁他不注意,把随身带着的毒药放进啤酒杯里,要他喝下去。
所以秦波始终不喝酒,也不喝饮料。 大马倒也不介意,自顾喝酒。让服务员给秦波泡了杯绿茶。 一瓶啤酒都没有喝完,大马的脸就红了。他的脖子和眼睛都红了。秦波听别
人说,喝酒容易脸红的人,一般都是好人,是耿直的人。而那些怎么喝都不会脸 红,甚至越喝脸越白的人,是难弄的人,是有城府的人。看到大马红成那样,连 敞开的胸部都红了,秦波想,他也许全身都红了,连脚趾头都是红的,就像一只 煮熟的虾子。他这么红,一定是个好人,是个心地善良的人。秦波内心不再像刚 才那么戒备了。他慢慢放松了,开始坦然地吃菜。
喝多了酒,大马话越来越多。他先是反反复复地向秦波表示感谢,说他被警 察抓进去的时候,多亏了秦波搭救。他一杯杯地敬秦波,一杯杯地干掉。他叫秦 波“恩人”,几次要跪下来向秦波磕头,都被秦波制止了。
“来来来,我敬你们一杯!”小饭店的老板娘拿了一只空杯过来,抓起桌上 的酒瓶,给自己满满斟上啤酒。她的头发做得很讲究,但看上去很刻板,像是整 个用胶水固定住了,就像戴着一个华丽的假发套。她的脸很奇怪,皮肤又粗又红。 不是喝了酒的那种红,而是像烫伤一样的僵硬的红。她脸上堆着笑,那些粗红的 肉,就更僵硬了,彼此大陆板块一样挤压着。她身上涂得很香,那香味霸道得很, 一走近来,就让所有的人闻到了。秦波很不喜欢她,简直是讨厌她。但对她的到 来,基本还是持欢迎态度。因为他早已厌倦了大马,讨厌他不断重复的话,不断 重复叫他“恩人”,还屡屡坚持要向他下跪感恩。老板娘就像救星一样出现了。 至少她的出现,能暂时阻止大马的哕嗦。
“我不会喝酒,”秦波说。 老板娘霸道地坚持要秦波喝,她武断地下结论说,没有男人不会喝酒的。她
接着问秦波:“那你会抽烟吗?会玩女人吗?”没等秦波回答,她接着说:“你不会 抽烟,不会喝酒,不会玩女人,还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