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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获 2007第6期-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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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当时还问倒 B,展览室里的照片是从哪里搞来的。他说,不知道是哪个上 级部门编的,派发到各个工矿企业,所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倒  B 无疑很会用 成语,而且都是八个字的成语)。我不想当“前事”,成为一张扁平的照片,被挂 在一个昏暗的展览室里供学徒工参观。我问倒 B:“这玩意有肖像权吗?”
  倒 B 说:“我是管安全教育的,不是管法制教育的。”
  倒 B 后来宽我的心,和我说起了概率。他说:其实没什么好担心的,本厂开 工以来,生产事故比美国企业还少,只有两个电工出过人命,而那已经是十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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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操作工,操作工不会被电死,通常都是被炸死,目前厂里还没有一个人被炸死 过,只有被炸掉一个耳朵的,这说明操作工的死亡概率相当低。
  倒 B 说,本厂的工人,在马路上被汽车撞死的有三个,生癌死掉的有一百多 个,照这个概率,化工厂的危险性还不如交通事故呢,更比不上癌症发病率,即 使不到这里来上班,也可能被撞死,或生癌。
  他说完就拍了拍我的肩膀,问我:“你知道什么是概率吗?”  我说:“知道。 就是做除法。” 倒 B 说:“没错,你要学会做分母,别去做那个分子,就可以了。” 安全教育就这么结束了,倒 B 给我们每个人发了一张证书模样的东西,上面 敲着一个蓝色的图章。我不知道此物有何用,是不是有了这个,就能杜绝事故发 生,好像以前的红宝书一样。倒 B 说,不是的,这张证书代表我们都受过安全教 育了,将来出了事故,死了或残了,就算我们咎由自取,与倒 B 本人没有任何关
  系了。他把证书发到我们手里,诡笑一通,很开心地消失了。
  倒 B 消失之后,小噘嘴告诉我们:明天早上八点钟准时来劳资科报到,给我 们分配 T 种。之后就放我们回家了。我离开化工厂的时候,还没到下班时间,外 面的台风依旧猛烈,雨却停了。我那个高中的化学课代表走出厂门,忽然对我说:
  “路小路,我想我还是去做营业员吧。”第二章  水泵之王 我爸爸说过,在工厂里,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当然也要学会保护自己,
  遇到爆炸千万别去管什么国家财产,顶着风撒丫子就跑,跑到自己腿抽筋为止。 除此以外,我必须努力工作,像驴一样干活,否则读职大的理想就会泡汤。
  我说:“爸爸,你一辈子做丁程师,吃屁个苦。你没资格这么要求我。” 我爸爸说:“你知道什么?我文化大革命的时候去做搬运工,搬了整整三年
  的原料桶。” 我说:“耶?这事儿你可没跟我说过。”
  我妈插进来说:“你爸那阵子倒了大霉了,而且不敢说,说出来就要被厂里 送去劳动教养。”  我说:“你现在说出来。你们厂要是敢把你送去劳教,我就弄 死你们厂长。”
  我爸爸还真搬过原料桶。七一年那会儿,我还没生,我爸爸当时是技术员, 陪我妈去看电影,陡然看见当时的厂长和一个女科员,并且就坐在我家二老前面。 我听说那时候搞男女关系都是在电影院里,黑乎乎的地方,便于偷偷摸摸,还有 人一边看着《红色娘子军》一边手淫的。很不巧,厂长一扭头看见了我爸爸,我 爸爸没吱声,带着我妈就溜了。这事情过了也就过了,我爸爸和厂长都仿佛它不 存在似的,双方近乎默契地保守着这个秘密。半个月以后,我爸爸去仓库领材料, 农药厂的仓库大得很,我爸爸在里面转悠了一圈,听见有动静,以为是耗子,就 走过去察看,先是看见了两双鞋,接着看见了一条裙子,接着又看见一个奶罩耷 拉在一堆角铁上。再接着,我爸爸看见了厂长和女科员。我爸爸站在他们和一堆 衣服之问,觉得这件事就像做梦一样。如果你不想捉奸而偏偏两次捉到了奸,就 会有类似的幻觉产生,以为自己在做淫梦。可惜,淫梦之后是噩梦,我爸爸被调 到了车间里去搬原料桶,六十公斤一桶的原料,从车间这头滚到那头,每天得滚 上一百多桶,差点把腰给废了。
  我说:“你别说了,我今天就找人去把那厂长给废了。” 我妈说:“八百年前的事了,那个厂长后来被抓进去了。” 我爸爸说,当时要不是忍气吞声,就该被那厂长捏造一个罪名送去劳教啦。
  当时,一个厂长要整一个小技术员,易如反掌,只要在他的抽屉里放几块钢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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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能以盗窃罪论处,严重的还能被判成破坏生产罪,劳教都算是轻的,可以直接
  被送去劳改。我爸爸做了三年的闷葫芦,别人问他哪里得罪了厂长,他就装成是 个白痴一样想不起来了,这才算躲过一劫。一直到拨云见日,那厂长被群众检举, 判了徒刑,我爸爸才长叹一声,从白痴又变回了正常人。
  我说:“爸爸,你真不容易,搬原料桶那会儿还顺带把我造了出来,辛苦了!” 我妈听了,顺手在我脖子后面拍了一巴掌。
  我爸爸埋怨我妈说:“当年,要不是你闹着要去看电影。我怎么会撞到厂长?” 我妈说:“你自己笨。在仓库里看见了裙子奶罩,还非要去看个究竟。你不
  会跑开啊?” 我爸爸说:“奶罩上又没写他们的名字,我怎么知道又撞上了厂长?” 我爸妈要是拌起嘴来,简直是无休无止。趁这个工夫,我做了一道简单的算
  术题:假如让我去搬一辈子的原料桶,从一九九三年一直搬到二。三三年,在这 四十年里我每天搬一百桶原料,每桶原料重六十公斤。刨去星期天在家休息,我 这一辈子就得搬动七万多吨重的东西。距离倒不是很远,也就几十米。花了一辈 子的时间,就是把一幢大楼挪到了街对面。这个结论无疑是很悲观的。
  我受了安全科的教育,其实并不怕自己被炸死。倒 B 说了,被炸死是一种概 率。看了展览室里的死人图片,人会产生两种错觉,一种是觉得自己明天就会有 类似的遭遇,如我的化学课代表;另一种是觉得这事情横竖不会降临到自己头上, 比如我。我坚信此生不可能被炸上天,然后再一片片地落下来,我认为自己会老 死在某一张病床上,身边有我的儿子孙子重孙子,我既不可能是烈士也不可能是 案例,我的照片绝无可能出现在全国的化工单位里。但是,另一件事情像梦魇一 样缠绕着我:假如我被分配去做一个搬运工,那就没有任何概率可言了,这七万 多吨的重量就是我的宿命。
  后来我爸爸说,搬原料桶,如今都是农民工干的事情,绝对轮不到我这个拥 有正宗高中文凭的人来做,这叫人才浪费,国家对此非常重视的。我爸爸拍了拍 我忧郁的后脑勺说:“放心吧,你起码也是个钳工。”
  其实,我爸爸还是不能理解一个悲观者的想法。我把这件宿命的事情想明白 了,就知道,即使我做了钳工,也就是花了一辈子的时间让几万个水泵起死回生; 我当营业员是一辈子数人民币,当科员是一辈子看日晷,当工程师是一辈子画图 纸,都没什么意思。我这个想法不能说出来,因为实在太无趣,无趣得简直想去 死掉算了。
  我会永远记得去报到的那天,也就是安全教育的次日,我站在劳资科的吊扇 下。那个吊扇把所有的热风都灌到我的脑门上,吹得我晕晕乎乎,好像要升仙一 样。这种记忆由于它本身就近似于一个梦,于是它常常出现在我的梦里,被我反 复磨洗,成为一个锃亮的硬块。
  那天是正式报到,小噘嘴坐在办公桌后面,我站着。和我一起站着的还有六 个男的,加上她,很像八仙过海。小噘嘴很不满意地说:“怎么才来了七个人? 其他人呢?”
  我实在很想告诉她,那场安全教育课把其他人都吓跑了,剩下的七个人都是 神经异常坚强的,是敢死队,是强力意志,是他妈的查拉图斯特拉。我当时觉得 这种安全教育也太操蛋了,后来我才明白,倒 B 其实没有错,他的第一轮教育就 是考验我们的神经。那些没有坚强的神经的人,那些不能死心塌地在化工厂扎根 的人,迟早会闹出生产事故,害死自己,或害死别人。他们会拉错电闸,放错原 料,拿错饭盒,而且这种人干了错事也不会觉得羞愧,死在他们手里的人最好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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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认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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