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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 2006年第01期-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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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放下心来。而且有些感动。 
  他说账分成了三股,他的两个哥哥和他,各担一股。两个哥哥的儿子们争气,人家的那两股是早就还了;他呢,儿子们是这样子,自个呢又老了,想鼓劲也鼓不上了,但心里头总是个负担,老人背着账债入土,自己再不能背着账债入土了啊,真主赐悯,今年个庄稼好,他又跟那个女人做了一段时间酿皮子,做了一段时间醋,做了一段时间糖瓜子,总之是做这个做那个的想挣点钱把这点账还了,大都是卖给了村里人。说不多嘛,也卖了几个钱,再把粮食卖掉几百斤,也就凑得差不多了,高兴得很啊,赶紧跑来找我父亲,赶紧把这个账债了却了去。 
  他这样说的时候,脸上显出开心的样子来,但这样子像不能长久,一闪就没有了,重新换成了他那老羊皮似的面孔。 
  我注意到他说两个哥哥的儿子们争气,而自己的儿子不争气时,口气和表情都是很平静的,像是并无什么不平和抱怨。说到他和那个女人做酿皮子、糖瓜子和醋时,他竟忍不住笑起来,似乎连他自己也才知道自己竟然做了这么多营生。 
  听他说卖粮还债,我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是滋味。但还是觉得还了的好。他给我算账说,他的股子是十三块银元多一点儿,就算上十四块吧,一块银元合现在的六十块钱,那么算下来就是七百八十元钱,就算成八百吧,他手里有个几百块,卖掉七百斤麦子,就够了。 
  我不知道他们老两口,即便丰收,整整一年能打多少斤麦子。最多也就是个近千斤吧。那么突然有个不测,需要花钱时怎么办?但还是觉得还了的好。又想,如果遭遇不测,有个病啊灾啊什么的,几百块钱能顶个什么用呢? 
  我一直隐隐觉得,还钱是一件让姑舅爷很兴奋的事,他有时甚至会露出一点儿得意和满足地看我,似乎他终于成了一个能还得起债的人了,似乎还债在他是一桩梦寐以求的极为荣耀和幸福的事。 
  债要咬着牙还,能还的时间一点也不敢耽搁,你譬如明年还有这么个好年成吗?不一定了。所以就要定死在今年还,定死在这两天还。这个账一还,老人也就在土里头睡展妥睡平安了。说过这些,他似乎把要说的都说完了,然后用一只手抚弄着另一只手的大拇指指甲,像在深深地回味着什么。我觉得从他的任何一个指甲上都能推断出他的身份和命运来。 
  白门帘渐渐地暗青下去,夜就要来了,但父亲不知为什么还不回来。往日这时候,父亲早就坐在门槛上喝茶了。 
  我拉亮灯。姑舅爷说时间还早,不必拉灯的。但他频频往门口看,显出一些焦急来。 
  这时候母亲端了饭进来,使姑舅爷略显尴尬。母亲不知何时进来,而且悄悄地就做好了饭。 
  我说姑舅爷是来还钱的。这话使姑舅爷轻松了不少,带些感激地看了我一眼。 
  姑舅爷吃了一碗饭就不肯再吃。和我的倒茶一样,母亲将一碗饭强倒入他碗里去,他才红着脸吃掉了。 
  我忽然觉得辛酸和愤懑,这么一个连吃人家一顿家常饭也要红脸的老人,他究竟享过什么福,要让他受这么多罪,承受这么多东西。我觉得他简直不像是个人,而是丢在仓库里不用的一个老风箱。 
  他很快地吃完了第二碗饭,但是近于绝决地把手罩在碗口上不拿开了。 
  母亲夸他们的醋做得好,酿皮子糖瓜子也做得好。他谦虚而自得地笑着,补充说,起码有一点,自己做的自己清楚,干净是没问题的,吃起来大可以放心。 
  母亲问他的女人好吗?怎么常常不见出来。在我是不便问这些的。但由于母亲问得自然,姑舅爷也就很自然地答着。说她就是那样,钻在屋子里不出来,不过,把他侍候得很好的,他也知足了。然而他的口袋破了,布片儿都掉下来了,她难道就看不见吗? 
  接下来就似乎再没有话说。 
  我是很想说的,却不知说什么才是。这就使得姑舅爷身子发紧起来,双腿并拢,手除了摸指甲就不知放在哪里好,那么大的沙发,他却没来由地拘谨着自己,使沙发显得空寂寂的。 
  他频频看门帘。 
  突然站起来说,好了,再不等了。就是这个话,他把该准备的都准备好,要是对方要粮食更好,他就不卖了,让我转告我父亲一声,明天他们一起去还债。 
  说着就出门去,我和母亲赶在后面送,他的手却不断地向后划拉着说不必送了,很快就走入大门外的夜黑里不见了。 
  父亲约过了半个时辰才回来,说他是早就回来了,但是还没顾得上回家来,就被三舅爷拦去 
了。原来三舅爷找父亲要兑换我们的地。因为我家有一块地临着公路,适于盖房,三舅爷就想给他的儿子克里木兑去,给他收拾一院子地方。 
  我和母亲一听就不同意。路边的地,大家知道,现在已大多不用种庄稼了,种庄稼已太不划算。这几年,公家不断地征地埋光缆植路边树,征用费越来越高。而且即使不被公家征去,卖给谁盖地方也不错啊。三舅爷他们多么精明,不是卖,而是要兑过去置院落,什么叫兑,那就是一分兑一分,一亩兑一亩罢了。而且三舅爷的地偏背得很,还得上塬下沟,就是种一点庄稼也不好运回来,只要不是傻子,就断不会做这样的买卖的。三舅爷的意思是,大家都是骨肉亲戚,占便宜嘛也占不了多少便宜,吃亏嘛也没有吃到旁处,重要的一点是,三舅爷对父亲说,你弟弟克里木是个残疾人嘛。说得多好听。此前我们已经是兑过一块了,够意思了,为那块兑过的地父亲和母亲吵过多少次嘴?叔叔的地也临着路边,为什么不跟叔叔去兑?叔叔也是骨肉亲戚嘛。还不是看着父亲面情软好说话,才一次一次这样地来占便宜。 
  我们群情激愤,给父亲施加压力,让他千万不要再松口,这一次兑了,下一次免不了还要兑的,就像上一次如果拿硬些,不兑,就不会有这一次的麻烦的,人总是不得够的。我们的心思全在这件事上了,完全忘记了姑舅爷托付的事。 
  父亲困倦地笑着说,先吃饭,克里木很快就要来的。 
  逼得可真是紧。 
  父亲吃饭时,我们在他的耳边聒噪个不休,无非是,千说万说,地不能兑,哪怕先把人惹下,以后再慢慢下话都成。 
  父亲的饭碗刚放下,摩托车的声音就传进院子里来。隔着门帘也看到摩托车的灯光。夜里的缘故吧,摩托车的声音那么响那么刺耳,觉得四面的墙皮都被震裂下来了。我们都极不情愿地出门去,把克里木让到屋内。 
  克里木是三舅爷的次子,小我约一轮。小儿麻痹症患者。记得七八岁了,还在地上爬着走。或者就是外太太背了他走。外太太七八十岁了,孙子趴在她的背子里,两个残疾的脚松动的螺丝那样要掉到地上来。外太太归真后,三舅爷就给克里木做了双拐,让他自己走。三舅爷无疑是村子里少见的慈父,他天天把克里木背到村小学里让他上学。后来克里木考上了中学,这样的娃娃怎么上学呢?学校一见人就把通知书收了回去。后来三舅爷求爷爷告奶奶,终于使儿子上了县城职中,初中毕业后又花学费让儿子拜县城的名师刘学仁学家电修理。克里木在这些方面是有些天分的。毕业后就在村子里开了一家家电修理铺,由于手艺好,也有慕名而来让他修理家电的。这样几年下来,就挣了一点钱。三舅爷竟让他结婚,给他找了一个姑娘,长相嘛老实讲,倒不是很丑,毛病是好吃懒做,脾气大,稍有不如意,屁股一拧,就回娘家了。娘家在几十里外的深山里。这可急坏了克里木,干着急是无法勾到身边来,又总不能使父亲去叫儿媳妇吧。也是急中生智,克里木仗着自己的手艺,弄来一辆旧摩托,改装了一下,后面安置了一个可以捎人带货的车厢,这样女人再回娘家时就不用怕了,先让女人在娘家舒舒心心地待上几天,克里木的摩托车突然就不期而至了,停在岳母家的大门上了。于是就可以看到克里木神情激越地一路加大着油门,将女人载回来了。有时女人跑到半道,就会被克里木追上,或者是劝一劝,让女人消消气,回心转意跟他回来;或者是克里木咬咬牙,买一些大米西瓜一类,追上女人,和女人一道把这些东西送到丈母娘家去,吃一顿饭,歇一歇,立即再回来。这样女人也是很乐意跟他回来的。后来生了三四个孩子,女人的斗志就减弱了一些,不很往娘家跑了,但好吃懒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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