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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与林看看表,说:“会先开到这里,我们都去工地吧。我去红石口,你们去老狼口。”
赵建发忙说:“行了,方市长,我和绍南去红石口,您去老狼口吧。”
方与林推开门,雨就猛地扑进来了,逼得他倒退了好几步。雨凶得像鞭子抽打似的,深深的黑暗笼罩着杳无人烟的田野,一阵紧过一阵的霹雳更加猛烈了,时而照亮了黑暗的田野,划过的亮光,像一把刀子一样,似乎要切割着什么。暴雨的声音,狂风的呼号,在人们的头顶施威。
众人分头冒着大雨去了。
方与林先去了老狼口,老狼口的路段没有出事。方与林叮嘱了几句,就沿着路段检查了一个多小时。他的心稍稍放了下来,上了车又向红石口赶去。雨中的路根本就跑不起车来,方与林在车上坐着打盹,手机声把他吵醒了。他听了两句,就惊得魂飞魄散了。红石口的路段塌方了。方与林慌慌地赶了去,真是出事了。
一共死伤了七个工人。在工地指挥的赵建发和刘绍南都被砸在里边了。等被人挖出来的时候,两个人竟是抱得紧紧的。
雨停了。工地上一片哭声。赵建发和刘绍南的家属都赶来了,家属们哭得死去活来。一个小时之后,杨海民也到了现场。路面上九个人躺在担架上,罩着九块白布。山冈上的风缓缓地吹过来,夹着几丝冷雨。杨海民感觉自己心都裂了,他欲哭无泪。
杨海民从事故现场回来,宁虹打来电话。杨海民劈头就问:“宁虹,你们的那个项目什么时候资金到位啊?”
宁虹说:“现在还不好说,考察团回来之后向公司汇报了,现在公司对你们那里的投资环境不大满意。”
杨海民压住火气说:“完山县可到处是宝,你们不能不看到啊。再说,你们也是支持一下山区建设嘛。”
宁虹笑了:“海民,你以为我们是干什么的,是做生意的。支持国家建设,支持山区建设,那是在双方都取得了利益之后的官场上的话。你白白当了这么多年的干部,这种话你也相信。”
杨海民火了:“宁虹,无论如何你们不能这样对待我们,你们来了那些人,我们陪着你们吃喝玩了,你们说一句投资环境不好,就拍拍屁股走人了。你们拿我们当大头啊?选”
宁虹淡淡地说:“杨海民,这是生意,不是别的,我们看着不好,可以不做。你急什么?这是商业规则。你不懂吗?”
杨海民气愤地说:“我懂。我懂你们这些人一点人性都没有了。”
宁虹笑了:“我简直跟你说不清楚了。原来觉得你这几年应该有些进步了,看来你还是不行,还是大儿童一个。”说完,就把电话放了。
杨海民呆呆地拿着电话,突然把电话一摔。骂道:“一群王八蛋。”
杨海民放下电话,进了方与林的办公室,发现方与林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手里还抓着一块饼干。杨海民没敢喊他,替他披了一件衣服,轻轻关了台灯,把电话线也拔了,轻手轻脚地退出来。
杨海民走出市委,他放眼望去,工地上一片灯火。
他感觉身后有人,回头一看,是方与林。杨海民笑道:“你多睡一会儿嘛。”
方与林笑道:“本来睡不着,可是一挨桌子,就着了。但是心里有事,还是醒了。”
“什么事?”
方与林沉沉地说:“海民,我这些日子细细想了很多。这次搬迁,是一场革命,很多人跟不上趟,是许可的,很多人犹犹豫豫跟着来了,也是事实。如何使大家的的确确在这里扎下根、落下心、定住神,可不是一天半天的事啊。我想做个带头。”
杨海民一愣:“你怎么带头?”
方与林长长吁出一口气,眼睛看着窗外:“真的,我想辞职。”
杨海民惊了:“你说什么?”
方与林转过身,目光中跳荡着一种激烈的东西:“我想辞职,到完山县那几百亩盐碱地上去种树。种树啊。”
杨海民心里乱了,他知道,方与林不是开玩笑。方与林是想用自己的行动稳住全市干部的心。而且方与林这样一做,很多乱七八糟的议论就会烟消云散。可这……杨海民摆摆手:“不行不行。我不同意。”
方与林笑了:“看你,怎么了。说实在的,我这个副市长已经干了很长时间了,我也不想再干下去了。人生就是这么回事。赵燕已经和我离婚了,我也没有什么负担了。我还能有多少有效时间呢?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如果我能用这些时间把这一千亩盐碱地都种上树,那我是不是在这一生中算是做了一点大事情呢?那天,本来我也在公路现场,刘绍南他们死了,我等于拣了一条命。我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不求闻达于世,但求无愧我心啊。”
杨海民摇头:“与林,我不管你说什么,这样是不行的。省委也是通不过的。不行,真是不行。你不要乱想了。”杨海民发急地摆着手。
方与林笑了:“省委的工作我去做。借我这个副市长的乌纱帽,去安定一下全市干部的思想,是值得的,是划得来的。你知道我想的是什么吗?”
杨海民定定地看着方与林。他心里一阵阵发烫。他何尝不明白方与林是在想什么呢?他猛地握住方与林的手:“与林哪……”
方与林笑道:“在我辞职之前,你还想让我替你做点什么事情吗?说白了,就是得罪人的事情。”
杨海民苦苦一笑:“还真有,怕是你不做吧。”
“说说看。”
“我想让你做一下全市机关干部调整小组组长,或者说叫机关精减领导小组组长,我给你最大的权力。比如说,完山县现在除去被处分的县委县政府领导,县长书记还有二十三个,你能不能给我减到两个县长两个书记呢?”杨海民看着方与林。
方与林沉默了一下:“海民,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说完山市下辖的十七个县市区,为什么每个市县区都有这么多县长副县长书记副书记呢?当然,绝不是工作需要。说实话,我感觉到完山市的买官卖官,已经到了完山市历史上最危险的时候了。上级收了下级的钱或者好处,能不给送上一顶乌纱帽吗?几届市委领导下来,干部越来越多。鸡多不下蛋还不是一件最坏的事情,关键是这些靠买官上来的人,他能不出租权力吗?他能不捞回投入吗?我上次跟你讲这些问题你听不进去,你向我发火,我知道你心里有数,却没有主意和办法。现在你终于提出来了,好,我答应你,我在三个月,不,两个月之内,或者一个月之内,我把全市县的干部免掉三分之二,剩下的,你自己去做吧。”
杨海民猛地握住方与林的手:“与林,不要怪我自私。”
方与林抽出手来,摇摇头:“海民,说句心里话,我也是实在看不下去了。有时我常常想一个非常反动的念头,我们这个制度是不是比封建制度好些呢?真是不好说,比如说,这个完山市是某个人的,他就会管制属下不可以胡来,对下派的长官,能少用一点,他就可以节省一点开支。可是现在呢?无人看守,无人负责。谁也不管谁,抓住了,算你倒霉,抓不住,人家可以享福一生。如果我讲得对,我现在就要对完山市负责,把有问题的干部统统拿下来,把冗员裁下来,如果全省没有这样干的,我方与林做这个头,如果全国没有这么干的,我方与林敢冒这个险。杨海民书记,你敢全力支持我吗?”
杨海民突然沉默下来,许久,他摇摇头:“与林啊,你让我再想想。”他转开话题:“咱们外边走走吧。”
杨海民和方与林走出来,夜色已经水一样漫上来了。远处,正在修路的工地上灯火很亮。
于登科匆匆走过来,对杨海民和方与林说:“杨书记,方市长,刚刚肖老书记去世了。”
杨海民怔了一下,眼泪就流出来了:“肖书记还是没有等到路修通啊。”
方与林难过地低下头。
于登科伤感地说:“肖老说,就把他的骨灰埋在完山最高的山坡上,他要亲眼看到完山的公路修通。”
杨海民长叹一声,没有说话,他抬头望着夜空。
月光泻下来,如银似水。
葵花向太阳
王 松
王松男,天津市作协专业作家。已发表小说400余万字,代表作《红汞》、《红风筝》。
插队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事,今天听来已很遥远。有时你会觉得,它似乎已被淹没在历史长河里,像许多事件一样被冲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