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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 2007年第01期-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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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捆了! 
  那几个人好像一直就等着叶四海这句话,一一放下茶碗,又慢悠悠地扯出一根麻绳。 
  大娘见他们真的要捆人,抢先一步堵住了大伯住的那房门口,她没有哀求,她一字一顿地说,这样好了,你把我当家的那份活儿留下来,我来干! 
  叶四海翻起眼皮问,那你呢?谁帮你干活? 
  大娘说,我白天干他的,夜里干我的。 
  叶四海恶狠狠地把我大娘往旁边一搡,吼道。破娘儿们,把你能的,一个人干两人的活,你又拿老子寻开心不是?你以为你是铁打的不是? 
  他一边吼,一边往我大伯屋里冲。我大伯立刻像挨宰的猪一般嚎叫起来,叶四海拎着他半截身子,狞笑道,你嚎!你那点儿德性以为我不知道,以为我是国民党那么好哄啊,啊啊啊……他突然一连串地怪叫起来。开始我还以为是大伯叫,后来才听出是叶四海在叫,又看见我大娘不知什么时候冲进了屋,大娘脸孔涨得通红,我感觉她手里抓牢了一件什么东西,叶四海高大的身子伏下去了,额头上蹦出了闪亮的豆大的汗珠,脸色煞白。我瞟了一眼叶四海的裤裆,已模糊地洇湿了一片。那一刻,我紧张兴奋得喉咙发干发涩。 
  大娘把手松了,泪水直往下掉。 
  大娘说,看谁再敢欺负咱当家的,看谁再敢…… 
  叶四海悲伤地看看大娘,马上又嘻地一笑,好,好,我倒要看看你这个破娘儿们有好狠! 
  说罢,叉开两条腿一拐一拐地走了。 
  叶四海刚走一会儿,出工的钟声就响了,那钟声敲得猖狂,催命似的。说是钟,其实是一个耕田用的铁犁,锈了,也破了,只剩下半边了,但每次叶四海一敲,就铮铮作响。大娘刚给我和大伯热了早饭,就赶紧搓了个剩饭团子,一边啃,一边掮起锄头往生产队的打谷场里赶。全队的男女劳力都要在那里整队出发。我看见大娘走着走着,渐渐地小跑起来。 
  这屋里只剩下我和大伯了,大伯又垂死般地咳嗽起来。 
  他叫我,小兔崽子,你过来,哎哟,我心口疼,你快来给我揉揉吧,你是我的儿子啊,乖崽啊!我刚走到床边,他突然把我的喉咙掐住了,瞪大了那两个空洞似的眼睛问我,你个小兔崽子,你爹一口气生了七八个崽子,养不活了,就送到咱们家来蹭饭了。你那鸡巴爹,还说让你来给老子养老送终,我还不知道。你一长大就把我们忘了,我要掐死你个小兔崽子,掐死你个白眼狼! 
  我挣扎着喊,大伯,大伯啊! 
  叫爹,我是你爹,亲爹!  他呜呜地哭了起来,一双手明显地松了下来,像两条死蛇似的从我脖子上滑落了。我吓坏了,从他屋里冲出来,又从破土院里冲出来,没命地朝地里跑。我要去找大娘。我是很少哭的,我那天的哭声却是异常恐怖和绝望,以致许多正在犁田的牛都抬头朝我驻足观望。大娘看见我,马上就扔了手里的锄头朝我飞奔过来,但她看见我细长的脖颈上像蛇缠过的青绿色印痕后却并不太吃惊。我突然看见,她的脖子上也有几道这样青绿色的印痕。 
  他是你是亲伯伯呢,你别恨他。她小声说。 
  我哭泣着就更加伤心了。 
  大娘给我抹眼泪,揩鼻涕,她的动作明显的有些慌乱,好像很害怕我这样哭,怕别的人都围过来问这问那,也可能是怕我爹过来。我爹正在耕地,像牛一样埋着个葫芦大脑壳,像是根本没听见我在哭。大娘小声喊着,春仔啊,春仔啊,你莫哭了啊,莫哭了啊。大娘念念叨叨地叹息。这时我爹忽然猛喊一声,还哭?再哭我打断你的筋! 
  我慌乱地抹了一把泪,不敢再哭。 
  大娘给我抹了眼泪鼻涕,又赶紧下了田埂,叶四海正鼓起眼睛像老虎一样盯着她哩。大娘捉住锄头又开始干活了,我还听见叶四海在田里大声凶她。大娘朝他笑着,是那种讨好的巴结人的笑。大娘干的是男人的活儿,一田的男人堆里,只有她是个女人。她抡着锄头,要把去冬就翻耕过的坚硬土块捶碎。大娘握在手里的那把锄头,不是锄田草用的,柄短,脑壳大,很笨重,一锄头砸下去,就像砸在石块上,火星四溅。田里的水虽然放干了,可还到处都是冰碴子,大娘挽着裤腿,腿上到处是冰凌划出来的血道。这真不是女人干的活,也看不出大娘是一个女人了。只在她的头发被风吹起来时才知道,那一大堆男人中,还有我大娘这个唯一的女人。 
  我闭上眼睛。风太大了,把田里细碎的土渣儿不断地吹过来。后来我才慢慢知道,像这样的笨重活,别说女人,对男人也是异常残忍的,只能使牲口。让牲口拖着一种叫耙的农具,人站在耙上,把那坚硬的土块轧碎。可生产队里的耕牛太金贵,队长叶四海怕伤了牛,就让人先把最难啃的地方啃松了,才使牛。那时候就是这样,人还不如牲口啊。 
  日子一天比一天暖和起来,这是没有什么可以阻挡的,天空飘动的云开始变得明朗而干爽。自从那天我被大伯掐过之后,大娘便不敢把我放在家里了,每天都带着我下地,和她一起早出晚归。水乡。田土多,一眼望开去。旷远得让人心里充满了惶恐和绝望,这么多的田地,哪辈子才种得完哪,日子长得没有尽头。然而在我那孩子气的单纯明净的眼里,一切都是美好的,也真是美。秧苗都栽下去了,油菜开始着花,田埂上,垄沟里,河床上,那各种叫不出名字的野花,都不管不顾的,拼着精神开在这个季节,都开出血丝了。太阳也是香的。那股好闻的太阳气味总让我情不自禁地嗅个不停。牲口们也都兴奋起来,家伙们都腿儿噔噔地有劲着呢,丢人现眼地干起了那没脸没皮的事。哪怕是两只公狗斗架时,那东西也会硬起来,跟木橛儿似的。 
  叶四海总是唆使我看。这穿着对襟汗褂儿的汉子,手臂上长满了浓密的汗毛,满脸横肉,像个剽悍的土匪。可这会儿他却笑眯眯的,那乌黑的大鼻孔,像狗鼻子一样闪着湿润的光。 
  好看哩,好看哩。他慈祥地抚摸着我的头。 
  他还唆使我去爬那条小母狗的背,好耍哩,好耍哩。 
  那时我还无法辨别他这样是对我好,还是在使坏,但我真的感到特好奇。无意间,我抬起头瞥了叶四海一眼,我看见他眼里闪着灼热的光。 
  大娘不让我看。看了眼睛会长挑针的!她威胁我。我却发现她在偷偷地觑那只趴在一起的山羊。她看得正入迷呢,我突然恶狠狠地说,看了眼睛要长挑针的!大娘扑哧一笑,扑过来捶我,你这个坏小子,她在我的屁股蛋上,在我小小的身体上一顿乱捶,旋即又把我搂紧了,我感觉到了她胸口那两个兴致勃勃的野兽般的东西,热烈地冲撞着我。她脸上也满是快活得意。我的大娘,很少有这样快乐的时刻,可笑着笑着,她又突然哭了。在我那时懵懂的意识里,我只觉得娘儿们真个古怪啊,一会儿笑一会儿哭的。大娘把我松开了。大娘示威似的朝我挥了挥拳头,你个小屁孩,你懂什么,可不准乱说啊。但那怒容只一闪,便又化作了羞涩的笑容,像个做了错事的小姑娘似的,脸上也泛起了一抹红晕。春天的阳光照在这个乡下女人红润健康的脸上,我感觉到她从没有这样美丽过。 
  吃完晚饭,大娘还要下地去,她还有一份活要干呢。夜里她不让我出去,怕蛇咬我。我一个人睡在小厢房里,月光从窗洞子里深深地射进来,那样静,有一种完全不受打扰的宁静。大娘细碎的脚步声已经很远了,远得一点儿声息也没有,仿佛梦中的身影,悄然遁去。我想大娘现在该走到了那片吐出了花穗的稻田里了吧。禾苗长得真快啊,日子却过得这样慢。我不禁有点儿伤感,想起另一个家来。在这个最美的季节里,从那个家里传来的都是坏消息。娘的肚子里不知长了个什么东西,送到县里去开刀了。连着几天,也没看见我爹下地,大概去了县里,也不知我那些弟妹是怎么过的。 
  晚风吹拂,月光如水,我那小小的心灵竟也生了几分人世间的渺茫与惆怅之感。这时一个幽灵般的身影正在悄悄挨近我,我却一点儿也没有察觉。一只冰冷的手滑到我的喉咙上时,我才反应过来,毛骨悚然地开始尖叫。别叫,再叫我掐死你!是大伯。我赶紧不叫了,惊恐地看着他。被月光一照,他好像只剩下一张空空的薄薄的皮了,脸自得像死人。可他还能动,他用瘦成了骨头的手在我的脖子上摸来摸去,好像挺好玩的。他说,小兔崽子,我不掐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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