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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谢洪尼耶遗风 作者:谢德林-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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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大白桃,每一层桃子用茶麋子树叶和菩提树叶隔开。这是准备送给外祖父的礼物。

  “你干吗不睡?”母亲醒来时问我。“阿加莎!你最好把篮子搁在腿上……你看,它摇晃得多厉害!”

  “太太,篮子用绳子绑着呢。”

  “带这些桃子简直是活受罪!带去吧,说你带的桃子是酸的,不带吧,又问你为什么不带。”

  “妈妈,您还不如在莫斯科买一些送去,”我说。

  “两卢布才买十个!买不起!……阿连皮!到橡树林还远吗?”

  “还有四、五里路。”

  “你快点赶好不好。我们差不多走了两个钟头,还没走出这座树林子!”

  “说话就到——望得见了!出了这座树林子就上山岗了。”

  “唉,怎么办呢,怎么办呢?你考得取吗?”母亲又对我说,“你给我小心点,别出丑!”

  “我一定用心考,妈妈。”

  母亲的注意力又从我身上转到那篮桃子上,并且稍稍揭开一点盖在上面的树叶。

  “没事儿,上面的还好。阿加莎,你听着:回头一到格利什科沃,马上把桃子查看一遍!”

  我自己也焦急地巴望着赶快到达橡树林,因为到了那里,转个弯就是大路。不久,我们出了树林。原野里有一条通到山岗上去的路。橡树林,或者照普通的说法,散布在广大空间的矮白桦树丛,已经遥遥在望。它整个儿沐浴在金黄色的阳光中,迎风摇曳,象会动的东西似地蠕动着。阿连皮唿哨一声,马迈开大步奔驰,二十分钟光景便把我们拉到了橡树林。从树干之间的空隙望去,可以看到树林外边的洼地,洼地上有一条大道。

  “真正活受罪的事儿就要到了!”阿连皮说,这时车子已经驶到拐弯的地方,他小心翼翼地驾着车顺斜坡驶下去。“柯隆!到前面去看看垫板是不是好的!”

  不错,这确是一件活受罪的事。铺在泥泞地面上的垫板路长达六俄里多,中间只有短短的几段是硬的土路。垫板中央腐烂了,坑坑洼洼的,一不小心车轮便陷了下去。拉边套的马不时踩在没有铺牢固的垫板的一端,另一端便随着翘起来。垫板路的两边伸展着泥泞的、布满草墩子的沼泽,沼泽上间或有些弯曲矮小的树木;有些地方,沼泽变成了赤褐色的深水潭,水面上覆盖着高大的沼囗,白色的睡莲和一种长着棉絮般蓬松的白花的植物。母亲抓住车门,喃喃地说:

  “上帝保佑,大卫王大慈大悲!上帝保佑……慢点!慢点!你干吗赶得那么快!阿加莎!看好桃子:唉,你怎么啦!上帝保佑……。

  阿加莎时而双手抓住车门,时而护住篮子;我被颠簸得随时有摔下车去的危险。

  夕阳西下时,我们到了格利什科沃,下榻在库兹马老爹的客栈里。我以前听母亲说过,库兹马是个聪明而正直的老头子。严格的说,他的客栈算不得正式客栈,不过是一座比普通农舍稍为宽敞一点的木屋,穿堂后面搭了一个厨房,显得有些不同罢了。总之,这里并不怎么舒适,但是我们那一带的地主们上莫斯科去时,总爱在库兹马这里宿夜,他们很喜欢他。

  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快八十岁了。他是个消瘦、病弱、秃头的老人,他偻着背,两手撑着膝盖走路;尽管这样,他仍然独力支撑家务,把一个人口众多的家庭料理得有条不紊。他的家业经营得法;院子很宽大,搭了顶篷,院子里充满了牲口粪的臭气。顶篷中央开了一个天窗,是光线和新鲜空气唯一的通道,因此院子四周完全是黑的。院子里有许多存放农家各种物品的小库房,以及冬季里整天、夏季里整夜关着家畜的小牲口棚。

  他在院门前迎接我们,一手搭在眼眉上方,竭力要看出是谁来了。

  “你好,老头儿!”母亲问候他。

  “原来是安娜·巴甫洛夫娜!欢迎欢迎,太太!你好吗?我可不行啦!浑身疼,老躺在炕上。有时在院子里走走,看看街,又躺到炕上。我心里好象预先感觉到你要来似的:你是常常出门办事的忙人呀。您准备到莫斯科去吗?”

  “到莫斯科去,送儿子去上学。”

  “上学!唔,愿上帝赐福他!这是第几个孩子你送去上学?愿圣母娘娘保佑你!女儿、儿子——你全安排得妥妥贴贴!”

  说完,他转身向我,摸摸我的头,补充说:

  “好孩子,要孝敬妈妈,用心读书!你瞧她为你们操了多少心!她让你们上学,为你们置办庄地。她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喝——全为你们,全为你们啊!太太,一个孩子一年大概要花不少钱吧?”

  “别提啦!”

  我们一走进上房,立刻开始检查桃子。原来底下一层的桃子已经碰破了皮、汁水流出来了。母亲忍痛给了我一个桃子,其余的摆在木板上,盖上一条毛巾,挡住苍蝇。

  “照料亲生儿子也比照料这几只桃子省事!”她愤愤地说。“我真恨不得一股脑儿把它们扔到富于外头去!”

  我们坐下喝茶的时候,库兹马又来看我们。

  “太太,我想跟你谈一桩事,”他打开话头,一面坐到板凳上。

  “说吧!”

  “离这几十五俄里地方有一个田庄出卖。卖主是波尔莎柯娃太太……喝,那田庄可好呢!”

  “我照管不过来,老头儿。”

  “怎么照管不过来!离红果庄还不到五十俄里。那田庄太好了!三百个农奴,一大片土地,单是树林子就占五百多俄亩地;还有河,河湾地,水磨……有主人住的宅子,有各种作坊、花园、暖房……”

  “你想想看:这边有作坊,红果庄那边也有作坊……这边有耕地,那边也有耕地……两边全得照应!还得住到这边来。”

  “这话倒也是的,不过这田庄太好啦。”

  “那位太太要多少钱呢?”

  “她要六百纸卢布一个农奴,我想,出五百她就肯卖了。”

  “原来是这样。花十五万卢布买这么一份地,是闹着玩儿的么!可是,比方这么说吧,钱还可以拿去周转生息啊。不过主要的是我照管不过来。需要先管好现有的田庄;我在后沼镇那边还没坐稳呢,一下脚就踩着别人的土地。”

  “自然,你看得更远。你是聪明人,太太,你自己的事你安顿得那么好,你们那边的人个个佩服你!”

  “大话别说得太早!俗话说,鸟儿唱得太早,只怕会给猫儿吃掉!”

  “它吃不掉你,你很有办法。对付庄稼汉的事,你想得很周到。农民——他们骗不了你。想方设法他们也得弄钱来缴代役金。农民欠你的债,跟存在当铺里一样保险。”

  “得啦,别信口开河啦。不行,你说的那个田庄我管不过来。要是在别的地方——我也许可以考虑买不买。好了,再见,老头儿!我们明天天一亮就得起来。”

  谈话到此结束。母亲睡在正房里,却打发我到车上去过夜。尽管那里弥漫着刺鼻的马粪的臭气,而且午夜时又有一队马车叮叮当当响着铃子,隆隆地开进院子里来,我还是一直酣睡到第二天早晨。

  人们叫醒我的时候,车已经套好,我们立刻出发了。太阳还没出来,可是村子里已经一派繁忙景象;忙碌的人群里大多数是妇女。充满了焦味儿和袅袅炊烟的、新鲜的、几乎是寒冷的空气浸透了我的肌肤,驱散了我的睡意。村街上,畜群过处,黄尘滚滚。

  虽然在这以前我从没有离开过农村,但是,老实说,我并没有真正生活在乡间,而是住在庄园里,因此,乡村醒来时的情景,我从来役有见过,乍见之下,理应使我感到异常新鲜。然而我不能不承认,这第一次见到的情景却令我感到十分平淡。只有绚丽多彩的景色才能立刻引人入胜,马上给人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这也许是人的天性。而这里的一切却仍然是习见的灰暗和单调。经常接触诸如此类的灰暗景色,只能对人产生一种可谓精神同化作用的影响。当人看惯了灰暗的天空、灰暗的远方、灰暗的周围环境,以致感到自已被它们团团包围住了的时候,只有在这个时候,这些灰暗的东西才能完全占有他的头脑,找到深入他心灵的牢固途径。这时,明丽的景色沉溺在脑海的隐僻角落里,灰暗的景色反而成了永远占居最主要地位的、代表生死攸关的利益的、极为可亲的东西。这种同化作用的全部过程,我是后来无意间体会到的,但是,再说一遍:从第一次起,乡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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