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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黑下来……
哦,故乡,我的兄弟姐妹!一年一度的春节已难得热闹起来。一栋栋新砌的红砖瓦房空荡荡的,田里的野草已长出老深,屋后的山上光秃秃的,一律的老人,一律的小孩,咳嗽,啼哭穿过乡村的心。我在遥远的地方仍能触摸湿漉漉的泪水,故乡的泪水比雨更多。那些年轻的姑娘、小伙子已一个一个走出乡村,可他们是否就走了苦难?……他们在风雨中挣扎,他们用小小脚尖撑起全身的重量。他们睁大布满血丝的眼睛,时刻准备着冲刺。他们不能掉队,跟上,跟上,这是骨子里的呼喊,它是那么痛,那么真实和苍白!他们遭受着不公平的待遇,他们忍受着吃皇粮的人的推搡和横蛮,包括忍受巡警的呵斥和各类莫名其妙的敲诈。他们头顶寒风,脚踏雪霜,让雨尽情地流,让泪咽进灵魂深处。他们除了在自己的乡村,别的地方总是被人瞧不起,可他们咬着牙,默忍着这一切。
终于,仿佛一阵狂风,他们倒下了,什么也不须忍受了:他们的头、心脏和四脚被疯狂的人流洗了过去……我知道你早已呜咽,故乡!在栽满白桦的山岗上,我的泪水冲天而下,呜咽的故乡!
而今,十多年过去了,我已从报社留学国外,又从国外学成归来。可我为什么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这一幕,想起那四十多条被踩死的生命以及活着的一脸菜色、满身汗臭、目光焦急的农民工,我的父母、我的亲人?想起每年要从山村里拎着大包小包、努力挤上狭窄的火车奔向城市里那一拨又一拨的兄弟姐妹?
城市边缘人
是的。农民工来了,冒着生命危险来了!
然而,农民工来到城市,却只能行走在城市的边缘!
他们在城市从事着最脏、最重的活,那是城市人所不想不愿或不屑于做的。在嘈杂的灰尘飞扬的建筑工地运沙子,搬砖头,建网架;在斗大的小卖店里做搬运工;在繁忙的纺织场,手脚麻利却又是机械地剪接线头;在丢下自己的孩子去别人家里照顾别人的孩子;在污水横流的深巷里,帮小吃店洗洗盘子端碗端菜。
他们建起了一座座高楼大厦,却没有一间是属于他们的。他们只能住在城市的屋檐下,住在最阴暗、最潮湿、最污浊的地方。他们的生存坏境恶劣。烈日晒的是他们,雨水浇的是他们,暴电劈的也是他们,灰尘包围,油烟熏烤的也还是他们。他们的工作时间长,长到白天你看不见他们什么时候出去,晚上看不到他们什么时候回来,而中午只休息一顿饭的时间,甚至连这一点时间也被老板剥夺。“五·一”、“十·一”和元旦等国家法定的节假日与他们无关。他们吃的同样叫人揪心,不要说鱼肉,顿顿有油,能吃饱,哪怕是潲水油,已经是很不错了。他们的工资少得可怜,在城市也只是能达到最低限度的工资水平;至于劳动合同,工作福利保险就更不必说了,他们根本就没有这个概念,施工单位也不会提及;而“城市户口”在当前还不完善的户籍制度里是找不到的,有“暂住证”的都很稀罕。
2006年秋天,有一段时间,隔壁单位装修施工,我们就见识了那些农民工的生活。
高高的大楼下,一片空地,炎热的夏季里,突然就用油纸搭建了一顶大棚,仔细一问才知道是农民工在此施工。那段时间,每天上下班,都能看到农民工忙碌的样子。他们穿着又脏又臭的衣服,拉砖,拉水泥,挑白灰,很少一次见到他们闲着,中午的时候,从楼顶看下去,他们都坐在树荫里,端着饭盆吃饭,偶尔还能看到农民工赤裸着上身,站在水龙头旁,用毛巾接水,擦洗身子,而水龙头的水常常是时断时续。有一次就看到一个农民工在身上涂好了肥皂(不是香皂),却没水了,他就用毛巾把身上的肥皂沫擦干净,穿上满是泥浆的衣服就走了。有一次加班,走得比较晚,大概是接近晚上11点钟,我们从下面走过,看到一个男人,光着上身,在风口乘凉。我们特别留意了一下他们住的棚子,站在棚门口我们就嗅到一阵浓浓的汗臭味道。棚子里有几张用木版搭的床铺,没有蚊帐,床板上放着又脏又旧的褥子和衣服,棚子一角是脏兮兮的灶台,上面坐着水壶,水壶正吐着热气。一盏昏黄的灯挂在棚子里,灯光下面几个年轻人,正把头凑在一起,眼睛对着一台7寸大小的黑白电视,没有电扇,其中一个小伙子不停地抖着一张报纸,而蚊虫太多,他们不得不在头上裹一块大大的黑布。
那一刻,我们的心很酸。一个楼上,一个楼下,生活竟然有那么大的差别。更让我们吃惊的不是他们的生活有多苦,而是那么长时间,每一次见到我们,都用一种怯怯的目光迅速地扫了一眼,然后立即朝向别处,木然地垂下头。他们没和楼上的人说过一句干活以外的话。真的就是一个世界,两种存在。
的确是这样,他们在城市,却是城市的边缘,忘不了也改不了的是:他们是农民。而大部分城市人始终都无法接受他们,就因为他们是泥土里长大的。这些城里人忘记,他们原本也来自农村,至少他们的爷爷或他们的祖先原本也就是一个农民。泥土本来是农民的高贵,现在却成了他们的伤口!许多人把农民看成城市的伤疤,城市的痰液,城市的病。
另一方面,城市生活的快节奏与知识的不断更新,使处于封闭和落后的农民的落差越来越大。泥土赋予他们的淳朴、厚道、本分在城市里变成彻底的粗俗、无知、愚昧、丑陋、肮脏,他们与城市格格不入,那是农村与城市的对撞,是原始与现代的冲突。他们落到城市的最底层,成为最弱势的一个群体。
黝黑的皮肤,结实的肌肉,沧桑的脸庞,粗糙的手掌,深沉的眼睛,脏陋的衣服,凡是泥土烙在他们身上的东西,都成了城市人看低他们的原因。随地吐浓浓的痰,随处抽劣质的烟,满口脏话,夸张得有些恶心的笑声,腥臭的身体散发着狐臭的味道,盲流一样的神态,成群结队地出行,指指点点的动作,口无遮拦的恶搞,甚至更让人无法容忍的是大白天在城市的立交桥下、体育场边撒尿。
我们就曾看到过那种情形,撒尿的人对着一堵墙,脑袋不停地东张西望,结果一名女子骑着电动车经过,他也没有停止那让人呕吐的行为,更有甚者,许多农民跑进城市,人性也发生了扭曲,成了强盗,成了贼,一个珠三角地区就有许多的流氓群体横行,“飞车党”、“砍手党”屡见不鲜。
一个从农村来的朋友就告诉我们,他的一个表叔外出7年,没有回过家,也没有任何音讯,7年后他突然从深圳回来了,带着一麻袋的手机和笔记本电脑,而笔记本他根本就不会使用,原来7年里,他一直是一个盗贼团伙的成员。
可以说,这些不文明的行为都是现代的城市不能容忍的,在城市里表现为劣根,而他们短期内不会为城市改掉这些劣根,所受的教育太少,文化水平过低。于是,他们只能成为城市里最卑贱的弱势阶层,遭到城市人的鄙视。
有一次,我们去餐厅吃饭,刚停下车子,看到几个穿西服的男人和一个打扮的很漂亮的女人在殴打一个躺在地上的人,被打的是个农民工,他正双手抱着头,蜷缩着身体,几双黑色的皮鞋和一双高跟鞋狠狠地乱蹬在他身上。周围围着几个农民工,呆呆地站着,不敢出声。打完人之后,那个女人向地上的农民工不屑地啐了一口浓痰。仔细一打听,才知道原来那个农民工不小心碰到了那个女人露在外面的洁白的肩膀,没想到招来如此毒打。
作为城市人,我们当时感到很惭愧。后来一想,可能那个女人要发泄的不仅仅是此次事件,而是经历了许多类似的事情,心中积着一股由来已久的怨气。都说在她眼里农民工的素质低下,破坏了城市文明的形象,可是,农民工真的就是城市的一块疤痕吗?如果就算是一块疤痕,那么,造成这块疤痕的原因是什么呢?这很是值得人们去思考。
客观地说,有多少城市人曾经想过:农民工到底给这个城市带来什么?当年打江山靠的是农民,现在搞建设靠的还是农民工,城市离得了农民工吗?有没有人设身处地想一想:城市对农民的亏歉究竟有多少?他们的脏臭是他们愿意的吗?他们的不文明是他们愿意的吗?他们知道自己的卑贱,所以才忍受着一切,希望将来把自己的孩子们带到城市来。
悠悠苍天!在繁忙的都市,有谁在意过那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