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务虚笔记-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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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吗?你说你觉得我很漂亮?”“我想让你全都脱掉,好吗?全都……”“噢不!不。我不。”“我想看看你。”“不。不。我不。我不敢。不……”“让我看看你。我想把你全看遍。”“哎呀,不!那太不好了……”“喔,我要看看你……”
  那只猫卧在窗边,闭一会儿眼睛,看一会儿天上那只鸟。电话响了。雨声很大,雨大起来。电话响了三下,猫叫了三声。没人来。
  “那……你别动。除非你不动。”
  “哦我不……除非你别动,你离远点儿。”
  “不,我不。你真的觉得我……哦……那你别过来,让我自己给你……”
  电话响了七下。猫跳下窗台,回头看电话,电话不再响了。猫又看见那只鸟,看着它在大雨中飞……那时,WR看见了诗人L的全部梦景。
  “不,你别过来……你别动你别过来……”“你真觉得我很漂亮?哦,你别过来!哦——!”“哦哦……哦……我丑吗?”“你真美,真的不骗你……”“真的吗?”“你怎么了?干嘛哭?怎么了?”“就这样,那你就这样,搂紧我就这样,别动就这么搂紧我……哦,就这样就这样……”“把头发也散开,好吗?”“嗯。”“都散开。”“让我自己,不,你不会……”“你的头发真多,喔,这么密这么黑,喔……你真白,你这么白……”“搂紧我,哦搂紧我搂紧我,吻我……”“好吗?”“不知道……”“你不高兴?”“别问我,吻我,吻我别说话……”
  门开了,那只猫推开门轻轻地走进来。
  “喵呜——”
  “噢——!猫!”
  “去去!去,出去!”
  猫着看他们,绕过他们,跳上窗台,从这儿看天上那只鸟。那只鸟还在盘旋,在雨中,或在雨之上,划一个很大很大的圆圈,穿云破雾地飞着。如果它不愿意离去,我想,在它下面,也许是南方。
  “搂紧我,哦,搂紧我……”他们一同仰望那只白色的鸟。看它飞得很高,很慢,飞得很简单,很舒展,长长的双翅一起一落一起一落,飞得像时间一样均匀和悠久。我怀疑,这也许是南方。在南方,在那座古老的庭院里。曾经,母亲也是这样说的:“让我自己给你。”如今,女儿也是这样说:“让我自己好吗,让我自己给你。”一代代,可亲可爱的女人,都是这样说的。时间和空间无关紧要,因为她们,都是这样说的。雨,曾经是这样的雨。雨声,现在还是,这样的雨声。我有时祈盼那只鸟它盘桓不去它会飞下来,说这儿就是南方,说:这永远是南方,这样的时间就是南方,这样美丽的身体就是南方。
  98
  南方不是一种空间,甚至不是时间。南方,是一种情感。是一个女人,是所有离去、归来、和等待着的女人。她们知道北方的翘望,和团聚的路途有多么遥远。与生俱来的图景但是远隔千山万水,一旦团聚,便是南方了。
  比如说Z的叔叔,画家Z五岁那年在北方老家见过他一回,在向日葵林里见他风尘仆仆地归来,又见他在向日葵环绕的一间小土屋里住过一阵。那时,正是北方的向日葵盛开的时节,漫天漫地葵花的香气中隐含着一个纤柔的名字,因此那便是南方。葵花的香气,风也似地在那个季节里片刻不息,灿烂而沉重,那个纤柔的名字蕴藏其中,那样的情感就是南方。
  那时叔叔劝母亲,劝她不要总到南方去打听父亲的消息。母亲说:“你哥哥他肯定活着,他肯定活着他就肯定会回来。”母亲说:“他要是回来了,我怕他找不到我们。他要是托人来看看我们,我怕他不知道我们到哪儿去了。”很久很久,母亲流着泪说:“你有你忘不了的情,我也有我的,不是吗?”叔叔便低下头不再言语。叔叔低头不语,因为这时,叔叔也在南方了。
  离开那间小土房,五岁的儿子问母亲:“叔叔他为什么一个人住在那儿?”
  母亲说:“他曾经在那儿住过。”
  穿过向旧葵林,回去的路上儿子问母亲:“叔叔他不是在等一个人吧?”
  “谁?你怎么知道,爷爷告诉你的?”
  “不是。爷爷他什么也不说。是我自己猜的。”
  “那你猜他在等谁?”
  “他在等婶婶吧?”
  母亲叹一声,说:“不,不是。你的婶婶不是她。”
  向日葵林走也走不尽,儿子问母亲:“那她是谁?”
  “她本来可以是你的婶婶。她本来应该是你的婶婶。”
  “那现在她是谁呢?”
  “呵,别问啦,她现在是别人的婶婶。”
  “那我见过她吗?”
  “见过,你看见过她。”
  “谁呢?”
  “别问啦。你见了她,你也不知道那就是她。”
  无论她是谁,无论见没见过她,无论见了她是否能认出她,都并不妨碍那是南方。葵花的香气昼夜不息漫天飞扬,那个纤柔的名字如果也是这样,对于一个男人是无处不在无时不在,那么这个男人,他就是在南方。
  99
  但是WR惹下大祸,不得不到遥远荒僻的西北边陲去,在那儿度过他的青春年华。一切正像O的父亲所预感的那样,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他将来,或者大有作为,或者嘛……”O的父亲现在更加相信是这样,如果眼前这个孩子,这个青年WR,他能从大灾大难中活过来的话,包括他的心,主要是他的心,他的诚实和锐气也能从这灾难中活过来的话。
  WR把所借的书都还回来,一本一本插进书架。
  O的父亲说:“你喜欢的,随便挑几本吧。”
  “不用了,他们不让带书。”
  “是吗,书也不让带?”’
  “不让自己带。需要看什么书,他们说,会统一发的。”
  火车站上,少女O从早晨一直等到下午,才看见WR。从早晨一直到下午,她找遍了所有的站台,所有开出的列车的窗口她都看遍了,她不知道WR要去哪儿要乘哪趟车。WR也不知道,没人告诉他要去哪儿,只告诉他要多带些衣服,要带棉衣。从早晨到下午,太阳一会出来一会消失,疏疏落落的阳光斜照在墨绿色的车厢上。O终于看见WR排在一队人中间来了,一队人,每人背一个背包,由两个穿蓝制服的男人带领着走进站台。O冲他招手,他没看见。O跟着这一队人走到车头,又跟着这一队人走到车尾,她冲他把手,她看见WR看见了她,但WR不看她。一队人站住,重新排整齐。两个穿蓝制服的人开始讲话,但不说要去哪儿。另一条铁道上的火车喷放蒸气,非常响。O听不大清楚那两个人都讲了些什么,但听见他们没说这一队人最终要去哪儿。一团团白色的蒸气遮住那一队人。一团团蒸气非常白,非常响,飘过站台,散漫在错综交叉的铁轨上。
  那一队人上了车,O从车窗上找到WR,悄悄对他说:“我爸爸说,如果可能,我们会给你寄书去。”然后她再想不起说什么。
  火车就要开动时O才想起最要紧的话。
  O说:“我们不会搬家。真的我们老住在那儿不会搬家,你听见了吗?”
  O说:“肯定,我们家肯定不会搬走。要是万一搬家我会告诉你的。万一要是搬家我肯定会提前把我们的新地址告诉你。”
  O说:“要是没法告诉你,嗯……那你就到我们现在住的地方去找我,我会在那儿的墙上留下我们的新地址,或者我把我们的新地址留给那儿的新房客。”
  O说:“要是那儿没人住了,要是那座房子拆了的话,那……那你就记住那块地方,我每个星期都会到那地方去看看的,你能记住那块地方吧?每个星期最后一天,对,周末,好吗?下午三点。”
  O说:“不过我想不会,我不会没法告诉你的。万一因为什么我没法告诉你的话那肯定每个星期六下午三点我准在那儿,记住了吗?要是我们搬了家又没法告诉你我们的新地址你就到我们现在的家那儿去找我,每个星期六,下午三点,我准在那儿。”
  O说:“三点,一直到七点,我都在那儿。”
  O说:“不过不会的,我们肯定不会搬家,要是非搬不可的话你放心,我肯定能把新地址告诉你……”
  火车开了,WR离开这座城市,离开O,离开他在这座城市里的第一个朋友和最后一个朋友。但是他留给O的信上说;“……木过我不会把我的新地址告诉你。

  十一、白杨树
  100
  F医生平静的小河泛滥进那个动荡的夏天,我想,不大可能是因为政治。F医生不问政治是众所周知的。F医生一向只关心他的医学,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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