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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您在那里做什么?”
塔尔塔索夫试图向她解释什么是《糖果茶座》。
“我甚至无法想象!”加丽雅哼了一声,“为什么会在屏幕上展示像您这样的人?”
塔尔塔索夫生气了:
“什么叫——展示!笨女人!……是我展示这个或那个人。”
“往下呢?”
“什么——往下?”
“您展示我——是吗?”
“在电视上展示一个人——这要给人一大笔钱。我也只是尽义务……”
姑娘把烟头掐灭,叫道:
“蒙孩子啊!在电视上展示我们——为什么?”
“去你的!”
棕红头发的阿拉调皮地问:
“光着身子展示?或者是穿着泳装呢?”
三个人都嘻嘻笑起来,但塔尔塔索夫用手指指着她们,气愤地说:“既不光身子,也不穿泳装!这是个严肃的节目!”
拉丽莎·伊戈列夫娜向房内望一眼,叫道:
“谢尔盖·伊里奇。喝茶了……”
姑娘们马上停止了嘻笑。
她把塔尔塔索夫领到自己的办公室,让他坐到桌前。茶确实已经煮好。泡得很好!拉丽莎·伊戈列夫娜递给他一杯。
把盒子往前推了推:
“您的巧克力,谢尔盖·伊里奇。就着茶吃……确实——它的味道很好!”
塔尔塔索夫不作声,脸上表情很痛苦……对生活的怨恨,对耗尽的才能的懊恼,同时压倒了一个男人。额头,下眼窝……脸颊交叉布满了一些小小的皱纹。
他不时地喝上一口茶,拉丽莎·伊戈列夫娜走到窗前,但又转回身来……站在背后,爱抚男人的后脑勺,脖子,抖落肩膀上的头皮屑。
“生活流逝了,谢廖莎,”她同情地说。
“流逝了——好吧!”塔尔塔索夫先生粗鲁地说。
突然,他不再阴沉着脸。他寻索着坑洼的地方(在哪里都行)。啊哈,在门上!不久前换了锁……一个刺激想象力的黑色小洞让他感到惊奇。作为一个狭窄的通道,它引向门背后广大的空间。
“我找到了。你怎么样?”
“我也找到了。”
空气在颤抖……
通过飞行,塔尔塔索夫显得更年轻,驱除了心头的忧伤,飞进了狭窄的地方——拉丽莎·伊戈列夫娜跟在后面。过去可能使他们再度分手,但这一次,拉丽莎·伊戈列夫娜还来得及,她抓得很紧。
“一起?!一起!……”她大喊道,大口大口地吃着身边的狂风。
手——抓住他的手,(紧紧地)手指勾着手指,他们在呼啸声中穿行在喉咙似的收缩着的隧道里。拉丽莎前面是一个未完成的建筑。她飞呀飞……有时会碰到拱顶,有时会在收缩了的空间里碰破自己的腰肋。但她一刻都没有放开男人的手,明显能感觉到它正在减肥(手越来越年轻)。
“放开我的手……”
他们躺在一起(就这样)……在她的房间里,在她的床上,互相爱着对方,(这就是一切——对,对,对!)拉丽莎一分钟都没清醒过。并不像曾经期望的那样。这种亲热稍早些时候有过。(有过。已经……)休息。
可是,一起……闹钟在抽屉柜里熟悉地滴答响。留有已经变凉的咖啡渣的杯子在桌子上寂寞地放着。
“睡了吗?”
他没回答。
在他们的爱情活动以后,疲乏的他喜欢沉默一会儿,安静下来……每一次,拉丽莎都会抚摸脸颊,检验自己的青春,有没有皱纹。微笑。是的,年轻……
“睡了吗?”她揪了揪他的耳朵,希望年轻的塔尔塔索夫不要在这一刻把思绪飘到过远的地方,像很多男人在亲热之后做的那样,希望他别忘记这一刻的义务。别睡,别睡。
他没睡着。(没睡着也没忘记)但他已将脑袋转向了另一边,那里可以听得到她的闹钟。我们这是多长时间一次?
拉丽莎想说点温存的话,想絮叨一番,但做不到。怎么回事?……唉,就这样!原来,在那个晚上他们小小地发生了可爱的争吵。拉丽莎想跟塔尔塔索夫解释……承认错误……但没能……
她什么都改变不了,张开嘴巴,磕巴嘴唇——没有声音。(注定要在这种极其微小的争吵中生活。)
她背对着他躺着,塔尔塔索夫(无意地?)用嘴唇碰了碰她的背、肩胛骨。碰触在她不能算完全的和解,但还是温柔的,激动的!……拉丽莎啜泣起来。她试图回忆他们那种可爱的争吵是多长时间一次(它们有多少次)。一周?甚至是两周?……我的天哪!
塔尔塔索夫同样明白,过去——并不按照别人的意思。那里同样是多元论。而返回——是风险,也同样是寻找……是的,是的,一个人应该在往事中寻找自己的东西——用双手在松脆的沙子里翻寻!……并排躺着,听得到双方的气息。身体的气息在逐渐地耗尽(活过)。
拉丽莎翻了个身,很近,眼前——是她的背脊,她雪白的肩胛骨,胎记……身体白得让人吃惊。塔尔塔索夫打断了思路,用嘴唇去轻触她凸起的肩胛骨。
嘴唇在轻触,它们自己温柔地合拢。还是需要——拉丽莎没有睡着,起了反应,微微颤抖,啜泣起来。但或许是感觉如此。
他的动作很慢。她的脸上保持着幸福的意味——含着一点笑容,每次他躺在她的床上都这样。
但是,幸福逐渐在融化。可在墙上……那里是什么?……塔尔塔索夫不安的思想又开始沉入到更深、更深的地方。(更深的过去。他希望那样。)
拉丽莎同样用嘴唇轻触他的脊背。(他听到,她犹豫了两三秒。)现在,是他背对她躺着。应该想到,他的肩胛骨是粗糙的(或者显得高一些)……所以,她的嘴唇先是伸长了,然后,嘴唇轻触肩胛骨下面悄悄颤栗的凹陷处:男人最危险的地方。
塔尔塔索夫瞟了一眼胖乎乎的闹钟。
拉丽莎也看了一下。现在,她想问——他怎样在寻找狭窄的地方?
没等拉丽莎发现,他就不见了。很快!……
她迅速找到了某个通道——紧随其后,目不斜视地快速通过狭窄的地方。耳朵被堵塞!……
已经到了狭窄的地方,很快,塔尔塔索夫抽搐着,为了拐个弯,为了重新回到过去。需要多少时间才能回到过去的日子……更深!……不走运……
但是,他似乎还不太远(勉勉强强在糟糕的日子后面)。似乎又在那个破旧的电话间里……他往某处打电话,不间断地——询问某次火车——他为什么要这样呢?——再度激动地向某人大声谈论可诅咒的金钱。
稍晚,他给出版社打了电话,试图说服他们,他的中篇小说很好,很适合当今时代。他的中篇小说《在所有时代》,难道不是吗?……可是,这些笨蛋只是客气地嗯哼几声。显然,他们非常怀疑……“我已经被遗忘了!被遗忘了!”塔尔塔索夫嚷道,在电话间里犹豫不决。解释,无耻地恳求……心情沮丧和唇干舌燥地叫嚷。
在电话间里玻璃和金属的衔接点,塔尔塔索夫偶然发现了一道缝(它后面诱人的黑暗)。一看见它,他很快就冲出了时间!去他的,什么火车,金钱,狂饮无度的老乡!什么书的再版,散文编辑部变样了的聪明人!你看!他呼啸着向后疾驰,向后!朝着相反的方向!稍稍减速……原来,还是不远,还是那些日子,那些个日子。他娘的!
不知是灵魂的离散,还是狭窄的地方不让塔尔塔索夫更深地进入他的过去。不让……没有给他一个幸福的时刻,当他的脚步还很矫健和轻松的时候……当他不断推出短篇小说和中篇小说的时候。当年轻的妻子……当他和可爱的女审查员偷情而血液沸腾的时候……
一点一滴。
“天气真糟糕,”塔尔塔索夫嘟哝着走出电话间,踏上黑黢黢、湿漉漉的街道。
时间糟糕——天气也糟糕……顺便暖暖身子,顺便喝一杯,(压缩预算。)塔尔塔索夫掏出钱包,又把它藏起来。难道啤酒……
“值得转向!”他想道。不论你寻找怎样的洞……不论旋进得怎样深(有意地),你都不可能在青春的遥远岁月里浮出来。一切不过在近旁,一切都围绕着风儿呼啸着的窄小的洞口。时间不允许。对塔尔塔索夫先生而言,不再有朝向那些日子的通道,当……家庭,妻子,小儿子,和……文稿。唉,文稿。(早晨快点来吧——成了一张白纸!)一切哪去了?……哦